闫阳这次醒来基本适应了读心术这个“外来”能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接纳它,与它融为一体。不过致幻粉的药性他也很清楚。目前唯一可以救南鸢的办法不是解药,是再度操控她的意识。
他原本不想这么做,因为这种行为与南耀明无异。况且,他要做的事,也许比南耀明更残忍。
注视着南鸢甜美的睡容,闫阳突然有些不忍心。他轻抚过南鸢的脸,感受指尖留下的余温,然后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温润的,带着爱意和愧疚。
他将南鸢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她会像天边的云一般稍纵即逝。他要留住南鸢,用余生好好守护她,给她梦里想要的一切,但是要她回来,在现实中感受幸福和快乐。
闫阳稳住心神,缓缓闭上眼,沿着黑色长廊,进入了南鸢的梦里。
他试图重置南鸢的梦境,刚开始并不顺利。南鸢的大脑不具备人类的形态,有的只是冷静理智的数据,况且她的个人意志一向强烈,很难受人影响。
闫阳跟随着南鸢的思绪打探到她三岁前的记忆,那里充斥着爱。被南鸢母悉心照料的南鸢就像阳光下的花蕊,吸收雨露后变得张扬而饱满。
除开实验室的两年,她的记忆从五岁到十九岁出现断层式的空缺。他猜想南鸢故意将这段回忆封存了起来。
直到他看见梦里成年后的南鸢和自己在南鸢铸造的温暖巢穴中,犹如两只自由的飞鸟,过着他从不敢想象的生活。
这就是南鸢不愿醒来的原因吗,闫阳忽然感到心酸不已。但是他不能犹豫不决,假象永远无法代替真实。
闫阳一狠心,将蓄满的能量注入南鸢的脑海,将她重新拉回被遗弃的那段往事中,只有铜墙铁壁的实验室里。
他必须让南鸢再一次经历她最不想面对的事,而这一次,是在她以为自己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只有将她的绝望撑至极限,她才不会沉溺在自己制造的美梦之中,才能彻底回到他身边。
控制南鸢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再度面对自己即将死亡的过程更是无比漫长,光是想象,闫阳就已经满头大汗。
场景切换至实验室的玻璃房,南鸢跳到闫阳身上,伸手掐住了闫阳的脖子。当她的手不听使唤地刺进闫阳的皮肤时,她在痛哭,在尖叫,在不停地求助。
闫阳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挣扎,他似乎还听到了南鸢的哭声,于是一狠心加大了控制的力度,不让南鸢逃脱。
南鸢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手却不由自主地越收越紧。直到身下的闫阳瞳孔失焦,呼吸骤停,她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她疯了一般不停敲打着地板,玻璃碴嵌进肉里,就像要把自己的手拍断才肯罢休。
南鸢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阵猛烈咳嗽后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闫阳的眼角也湿润了,心也在滴血。从前做过的所有蠢事加起来也不会比这一件令他悔恨。但是他不能放弃,如果他放弃了梦里的南鸢,南鸢也会舍弃现实中的他。
他把自己裹成铁笼,将南鸢牢牢困在臂膀里。
这时,站在门口的连峰和张徊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连峰今天来得比前两日都早,他实在放心不下,只能早早地来候着,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张徊拦了下来。
“闫阳到底行不行啊?他搞什么名堂还不让人看?不行,我要进去。”连峰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张徊。
“老大说了,要是佣兵团的人到了就在这儿等着,耽误了他救人,后果自负。”张徊这回算是吃了定心丸,闫阳一醒,他说话都底气十足。
连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抱怨道:“我说这语气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闫阳还真是一点没变。”他哼了一声,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跷起二郎腿问:“有没有茶?给我来一杯醒醒神。”
一大早就赶了过来,昨晚又一夜未眠,他现在脑子就像一团糨糊。
“有,这就给您拿来。”张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泡茶了。
10分钟后,他端着冒热气儿的茶水回来。
连峰一脸好奇地问:“你们这破地方还有热水?”
“你是没有生活常识还是……”脑子有问题,他不敢这么说,又改口道:“没热水就烧呗,反正有……”
声音戛然而止,连峰闻着茶香继续问:“反正有什么?”
张徊想扇自己两巴掌,他的嘴就没个把门儿的,老是心直口更直。这么多年都没将组织的事抖落出去真是个奇迹。
况且,有天然气这种话怎么能在佣兵团的人面前说。这些物资连佣兵团都没有,是老大从桅灵亚偷运回来的。
想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之前南鸢在楼上洗过澡,那她肯定早就发现有热水的事儿了,她怎么什么都没问,害他之前还装模作样用炭火熬药。
想到这儿,张徊不禁有些心虚。
见他不回话,连峰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呢?”
“没,没什么,茶,茶好喝吗?”现在实在不适合继续聊这个话题。
连峰点点头:“这热茶味道确实不错。”
“那,那就行。”张徊假意咳嗽道。
而屋内,闫阳抱着哭声不止的南鸢,一遍遍地哄着。
“小南鸢乖,小南鸢不哭。”
“梦里都是假的,快醒过来,哥哥一直陪着你。”
“你不是一直想看海豚吗,等你醒了,哥哥带你去看好不好?”
他知道南鸢听不见自己说话,她还在梦魇中徘徊。致幻粉的功效实在太强,他也不能确定这种置之死地的办法是否会奏效。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能再失去南鸢了。
时间不断流逝,南鸢还没有醒,闫阳的心悬在半空中愈发难以呼吸。就在他以为这个办法行不通时,他听见南鸢惊呼了一声“阳阳”。
南鸢猛地睁开眼,眼前的人在朦胧的泪珠中凝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阳阳,阳阳……”她不敢确定似的哽咽着重复闫阳的名字。
闫阳的灰眸终于恢复了生气,他激动地收紧手臂,声音发颤地回道:“是我,小南鸢,是我,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听到闫阳的声音,南鸢泣不成声。她将脸贴在闫阳的胸口,似乎怎么确定都不够。
鲜活的心跳不会说谎,闫阳确实还活着。
眼泪顺着脸颊渗进闫阳的领口,南鸢在半梦半醒中恢复了些意识。
闫阳轻柔着她的发丝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小南鸢不哭了。”
随后抬起她的下巴笑:“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
南鸢瞪着哭肿的眼睛看他,阳阳瘦了,脸色也不太好。
闫阳的目光却炽热滚烫,像团团烈火将她包围。
就在南鸢想开口询问时,两片干涩又温热的嘴唇贴了上来,将她的疑问吞入腹中。
这种感觉很陌生,南鸢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晕晕乎乎的。
闫阳的气息裹挟着丝丝草药味,跟她之前尝过的药完全不同,一点都不苦。还有,闫阳的睫毛好密,短短的。他的胡子有点扎脸,很痒。
南鸢睁着硕大的眼珠子,根本没意识到闫阳在做什么。她忘了这是她的初吻,也是闫阳的初吻。
直到被亲得喘不过气,她用手推阻闫阳,两人才彻底分开。
闫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是高兴过了头,却忘了南鸢大病初愈,经不起刺激。
“小南鸢,我好想你。”
闫阳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南鸢也等了这句话好多年,但是她却没有立即回应。因为她突然意识到,闫阳醒了,她就该走了。
见她脸色有些难看,闫阳不禁担心道:“小南鸢?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找医生来看看。”说着闫阳坐起身,准备下床。
“不用。”南鸢也坐起来,一改哭哭啼啼的模样问道,“你现在能自由操控读心术了?”
南鸢突然转变的态度令人费解,闫阳以为她在责怪自己随意进入她的梦境,有些愧疚道:“小南鸢,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难以承受,但是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
“那ZERO呢?你是ZERO头目的这件事要怎么解释?”南鸢单刀直入地问道,蓝眸瞬间冷了下来。
“ZERO的确是我建立的,但我的初衷不是跟佣兵团作对,我只是,不希望更多人沦为战争的牺牲品。”闫阳把住南鸢的肩膀,眼里依旧满含柔情,“南鸢,你相信我好不好?”
“ZERO抢了我们多少物资,你应该很清楚。当初跟你们交手,佣兵团的人死伤大半,我跟你注定势不两立。今天你救了我,不过我也救过你一次,咱俩就算扯平了,以后就别再见面了。”
闫阳难以置信地看着南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鸢穿好衣服和鞋就要往外走,被闫阳拉住。
“小南鸢,你听我说,我知道我之前做过很多让你伤心的事,你能不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闫阳陷入愧疚和自责,他用力捏住南鸢的手腕,用几近哀求的态度挽留。
南鸢转过身,态度坚决:“我不怪你,你有你的目的,但是我也有我的选择。闫阳,如果以后再在战场上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你好自为之吧。”
她收回手,就像刚才发生一切才是场梦,如今她该清醒地面对没有闫阳的人生。
“离开这儿你还能去哪儿?难道你还要回实验室?”闫阳的心像被挖了个洞,空空****盛满悲伤。
“我本就属于佣兵团,回去是应该的。至于实验室,那是我跟我父亲之间的事,我自己会解决。”她铁了心要跟闫阳撇清关系。
“你去哪儿我不阻拦,但是你也别管我跟不跟着。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闫阳的脸因痛苦扭作一团,他想过南鸢知道他真实身份后可能会反目成仇,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依然不能接受。
南鸢心里一紧,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再不走,她一定会后悔。
“随便你。”留下这句话,南鸢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