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在等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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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不顾地直接追了出去,众人可能是没想到会有演员突然从后台跑出来,都纷纷看向我。但此时的我只想求证一件事——那人,到底是他吗?

我追出报告厅,又追出两条小路,追到无路可走,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与报告厅里的热闹不同,这里让我感受到了西北真正的夜。天黑漆漆的,风依旧很大,不费吹灰之力地吹透了我轻薄的演出服。而朝四周看去,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难道刚才真的是我的幻觉吗?

我意兴阑珊地往回走,快走到报告厅时,远远地看到门前有人在张望。见我走近,那人小跑着过来,是我们团长。

她念了句“阿弥陀佛”,没好气地叮嘱我:“你想吓死我?马上就轮到你们上场了,可别给我掉链子!”

我说了声“抱歉”,跟着她重新回了后台,稍微休整了一下,等着上台。

我大学学的就是民族舞,蒙古舞是民族舞里最好看的,也是我最喜欢的。这舞跳了很多次,对我而言早就没什么难度,还能时不时地引来台下的掌声,而整台晚会也在我顶着五个碗绕着舞台跪转一圈的喝彩声中,顺利结束。

表演结束之后,校方要张罗着请我们团吃饭。

柳静因为昨晚在公共澡堂洗澡时,被站在她身边的**大妈吓出了心理阴影,于是演出一结束,就跟着团里其他几个女孩搭一个老师的顺风车进县城住宾馆去了。以至于最后我们团里留下来参加饭局的也没剩几个人。

这附近没什么像样的饭馆,校方就在教职工食堂开辟出了一个“包间”。吴书记他们、我们团的演员,还有小学校的领导和老师刚好围坐了一桌。

我今天累得够呛,想着赶紧吃点就回去休息,但是人却迟迟不齐。

校长旁边空着一个位置,我本以为也是个什么领导,才让大家这么等。可是当他急匆匆赶来坐在我对面时,我脑子里立刻冒出一个念头:我的幻觉又出现了。

林慕时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很意外,给在座的领导说着抱歉。

校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才早跟吴书记说过了,你情况特殊,还要照顾晓军,本来想替你请假,但吴书记说一定要见见你,我也没办法啊。”

林慕时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了吴书记一杯。

我自始至终都是蒙蒙的,难以置信的。

这就是众人口中消失了四年的林慕时!

直到听到有人提到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

校长赞道:“小叶的舞跳得不错!”

我随口应了两句,目光再扫向林慕时,他始终垂着眼,对大家说的,好像并不在意。我想到柳静曾说在我消失的头半年里他发疯一样到处找我,最后还是因为伤了心才决定去库尔勒支教。如今想来,他大约还在怪我吧。

我心里无比酸楚,不过既然老天爷又给了我机会见到他,我就要将当年的事都跟他解释清楚。只是,我要怎么解释?我的离奇经历,他会相信吗?

有人轻轻推我胳膊,我们团长凑近我压低声音笑着问:“看呆了?”

她笑得暧昧又揶揄,我只是问:“那个晓军是怎么回事?”

团长低声给我解释。原来晓军是林慕时的一个学生,妈妈早逝,爸爸常年在外打工,之前一直跟着奶奶生活,但前年奶奶也去世了。他只能跟着爸爸去外地,但这样就得辍学。为了让他继续读书,林慕时把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揽了下来,刚才他就是回去给那孩子做饭的。

“要说这林老师人真的不错,把青春都奉献在这里了……”

原来我在北京心安理得虚度光阴的这些年,他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

这世上果真没什么岁月静好,无非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再抬起头来,我的视线恰巧与他撞上,可是还不等我有所反应,他已经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这一顿饭下来,我的心因为林慕时的一举一动而忽上忽下。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我的异样,但是那又怎么样?我本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到的那个人,他此时就在我面前,其他的一切就都不算什么了。

后来见他提前离席,我也立刻找了个借口提前退出了饭局。可还是晚了一步,从食堂里出来,外面早就空无一人,林慕时不知去向。

阿拉善的春夜依旧寒冷,我裹着大衣在黑漆漆的校园里走着,突然很庆幸,这次来了阿拉善——这学校不大,今天他躲掉了,那明天后天呢?其实我也没想好真的见到他要说点什么,但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

我心不在焉地往回走,走到宿舍楼前时,被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吓了一跳。我回头一看,才发现在暗影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见我回头,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他的脸暴露在凉薄的月光下,英俊得依旧如多年前一样。只是脸色有不自然的白,像是在寒风中伫立已久。

他在等我,林慕时在等我。

这让我阴郁了许久的心情有了一丝光明。

“好久不见。”他说。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以为自己会很淡定的,可是鼻子却突然酸了。

但我怕他看出来,依旧勉强笑着说:“是啊,没想到你会在这儿。”

“我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他是说我不知道他在这里所以才会来吗?他莫非以为我在躲他?

我说:“如果我知道你在这儿,我可能早就来了。”

这话明显让他有点意外,他站在不远处与我对视着,久久不再说一个字。

夜色中传来女孩子的说笑声,我猜大约是饭局散了,大家正往回走。

我朝着二楼我的房间望了一眼,不确定地问:“要不……上去坐坐?”

他似乎也注意到有人往我们这边走来,于是说了声“好”,跟着我上了楼。

屋子里的陈设特别简陋,只有一张凳子,但上面还放着脸盆。我倒水回来时才注意到他还站着。

我说:“就坐**吧,没事。”

他依言坐了下来,可是因为是上下铺格局,他又很高,还不能坐得太直。

我把茶杯放在靠近床头的那张书桌上,就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坐在了他的旁边。

他回头打量我:“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是三年,还是四年?”

“四年多。”我说。

我这才意识到,对他而言我们已经阔别四年多了,然而对我来说,距离汇报演出的那个夜晚,才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

我想起那年的事,于是说:“其实,大一那年,我寒假结束就回北京了,但是我……”

“你们这次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不等我说完,他就打断了我,好像对那段过往根本就不太在意。

我愣了一下,回答他说:“一周。”

“还要去别的学校演出吗?”

“嗯,还有两场。”

“那也快了。这里条件一般,你有什么需要的,如果学校那边不方便解决,可以直接来找我。”

说完,他似乎就打算起身,我却鬼使神差地按住了他的胳膊。

他低头看了一眼我按住他的手,又慢慢将视线移到我的脸上,只是那目光,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拒绝。

“林慕时,你当初要和我说什么?你说等我巡演结束有话要对我说。”

他就那样沉默了片刻,然后无所谓地笑了:“这么久远的事,我不记得了。”

我早知人生中有太多的岔路口,只是没想到我阴差阳错地走错了一步,竟然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那条路上了。

我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有点难过,毕竟对他而言已经有四年多没有我的消息了。这期间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或许他已经放下过往爱了别人,甚至已经结婚了。

我松开了按住他的手说:“你不愿意说过去,那就说说现在。你在这儿过得好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好像是有意活动一下之前被我按住的那只手似的,端起我之前给他倒的茶,喝了一口,这才说:“挺好的,这里人都比较简单,日子过得很安稳。”

“有多安稳?你结婚了吗?”

他闻言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意外我会这么问。

过了片刻后,他说:“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一次,他沉默着,似乎不愿回答。

我说:“我也没结婚,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到这儿,我见他又抬头看向我。

“你可能觉得有点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对你说这些。但不是突然,我已经准备好久了,从那年寒假开始,一直到现在,只可惜我没有机会说。”

他看着我,神色又变得清冷了许多:“你要说什么?”

我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我消失是因为喜欢上其他人了?不是的,我的消失是一个意外,如果你愿意听,我就解释给你,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从那年在二环胡同起,我就意识到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虽然在你看来我们分开了很久,可在我看来,却不是那样,所以我对你的感情还像多年前一样。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别人,是林慕时。”

突然间,伴随着“啪嗒”一声,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连着窗外也是,除了月光,再无一点灯光。

但我和林慕时都没去管这些。他依旧看着我,一双眼睛在夜色中亮亮的。

时间好像被这漫无边际的夜色无限拉长……我想,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如果不做点什么,那真是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我的视线从他的眼睛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流连在他薄薄的唇角。我想到了那年冬天在二环胡同里的那个吻,即便所有的事情都忘掉,那个吻的感觉却如烙印在我心尖上一样无比清晰。

“你有想过我吗?”我问他,“这几年,哪怕一次也好。”

他如水般的黑色眼眸仿佛在夜色中起了涟漪,但他依旧什么也没有说。而我就当他是默认了,大胆地伸手去摸他的脸,告诉他:“我也是。”

我说:“我想你,想太久了,太多次了。”

我勾着他的脖子去吻他,他睁着双眼看着我,看似是冷静的,自持的,但是我却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当我再一次吻向他时,那只握着拳的手,便带着我狠狠按向他。

门外有女孩子们抱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电,而我已将被我渴望已久的男人拥在怀中。

他的吻如雨一般落在我的唇上、肩头,还有胸口,又急又重,后来好像吻不够,又好像是发泄不够,他干脆用牙齿磨着。

我的头发披散在床边,睁眼可以看到头顶上窗外明晃晃的一轮月。

我没想到,在阿拉善的春夜里,我会有这样的际遇,但我知道,在心底里,我是高兴的。

电迟迟没有来,那几个女生索性就在走廊里聊起天,聊阿拉善的风沙,聊在这里还要待上几天,也聊什么时候才能来电。

我倒希望就这样,我怕有光来的一刹那,所有的一切又回归原本的模样,而我现在经历的也不过是一场旖旎无比的美梦。

他将我折起翻转折腾许久,似乎终于累了,这才停了下来,又伸手去摸我的膝盖。

我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听他问我:“疼吗?”

原来他是看到我今天跳的那段顶碗跪转了。

“不疼,这靠的是技巧。”

他闻言似乎不信,轻轻俯下身,抬起我的腿,亲吻我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