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花深家为了省电费很少开电暖气片，放学后她就经常去她在其他小区发现的一间免费自习室写作业。
那自习室是爱心人士捐助的，每天空调总是开得暖暖的，里面还有公益书架，摆着不少课外书。
可惜这么好的地方，来的人却并不多，花深发现后十分欢喜，很快就推荐给了黎海洋。
这天晚自习学校突然停电，花深见时间还早，就背着书包去了自习室，准备先在那儿把昨天没看完的一本小说看完再回家。
刚进自习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笔直地坐在一张小桌前，桌上摊着书本和纸笔，而少年聚精会神的侧影在灯光下温柔又认真。
花深原本想大喊一声吓他一跳，却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像一只轻盈的猫儿一般，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顺手拿起了旁边书架上那本她没有看完的小说。
黎海洋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花深来了。
花深的头发有一种淡淡的橙花香，靠近了，就好像吃了一颗甜甜的沐浴足了阳光的橙子，令人清醒又愉悦。
每当她靠近他，他的心就会跳得很快很急，手也有点不稳，他一度疑心是那香气给他下了蛊。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他偷眼瞄去，她在看书。
他有些看不进那些原本亲切又熟悉的练习题。
最终，还是他先沉不住气开口。
“作业写完了？”他问。
“写完了。”花深笑意盈盈，很是得意，“谢谢小黎老师强行给我补课讲题，本人最近的作业已经不需要代写，而且完成得快多了。”
黎海洋面上一热，假装心无所动的样子，内心却是喜悦的。
“写完了作业就刷刷题，又看小说。”
“我不要。”
花深朝他做了个鬼脸，把手中的小说朝他亮了亮。
书封上的名字看得黎海洋差点被口水呛到：《据说我会爱上你》。
花深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在研读文学作品。”
黎海洋被她逗笑：“这位文学青年，你知道‘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花深果然被考住了，但反正考官是他，她可以耍赖。
“小黎老师，现在是下课时间！”
“过来看。”黎海洋才不上当，扯过一张白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四句：“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背下来，下次可能会考。”他把纸放在她的手里，然后回到自己的题海里去了。
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花深已经深深地了解到，学霸就是学霸，黎海洋说会考，那多半会考，他要她背，就是在给她复习。
她只得放下小说，乖乖开始背诗。
她记性不错，很快就记牢了，眼珠一转，那边黎海洋还在埋头写字，钢笔在纸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墨黑的字如同流畅的乐符从他的笔下源源不断地流出。
少年那白净的脸上，低垂的长长睫毛如蝴蝶翅膀，温柔收敛栖息，令人一秒心动。
花深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够逃过此时这一刻的黎海洋的**。
她也不能。
黎海洋收拾东西的时候，花深已经先走了。
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似乎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橙花的香气。
黎海洋发现他刚才给她的那张纸还放在小桌上，便随手拿起来。
他扫了一眼，突然愣住了。
在他写的那四句诗旁边，多了一幅铅笔小像。
笔法细腻，看得出用心。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便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那在温暖的灯光下伏桌写字的少年，正是他自己。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这么好看。
或许是在花深的眼里，他这么好看？
这个想法更令他的脸像火烧云一样沸腾起来，小小的自习室里，他甚至听见了自己击鼓一样的心跳声。
患得患失的少年，最后小心地把那张白纸对折，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红墙琉璃瓦，斑驳岁月长。
冬天过去以后，春天就来了。
黎海洋依然每天一早骑着自行车反向跨越两个街区前来载花深上学。
他们也依然经常在那间小小的自习室里“偶然”遇见。
但是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越界的话，只因他们都无比珍惜着彼此的存在，越是如此，越是小心。
冬尽后的第一缕春光温暖着少年们稚嫩的皮肤，把最美好的时光凝结成一颗珍珠，安放在漫长岁月的海里的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