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晁熹宁二年九月,灵州城内武威县,二十里外一处农田,惊现一巨大天坑,坑内有一人,奇装异服,言行诡异,乡里百姓竞相观看,引为奇观。
——《晁书•武威县志》
疼!太疼了!
莫听澜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圈陌生的人脸正从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他十分茫然,想抬起手揉揉眼睛,从肩膀到手肘处却一阵剧痛,他的手好像断了。
众人看见他这个动作,纷纷后退一步。
“动了!他动了!”
怎么回事?
莫听澜忍痛坐起身,发现自己好像掉在了一个土坑里,坑外的人都穿得灰不溜秋,头上则裹着布巾,跟古装剧里的打扮差不多,并且像看珍稀动物似的看着他,指指点点。
他这是……成功了?
莫听澜喜上眉梢,连忙从头摸到脚,万幸胳膊腿都齐全,就是衣服被割破了,九分裤直接撕成大裤衩儿,两腿灌风,他小腿上的汗毛羞涩地立了起来。
“这是在哪儿?”他高兴地问围观群众。
众人惊惧不已:“他会说话!”
“妖怪!”
“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是不是个傻子?”
莫听澜满头黑线,连忙学着电视剧里古人的规矩,拱手行了个别扭的礼。
“诸位,我不是妖怪,也不是傻子,请问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王家村。”一位黑脸老汉大着胆子道。
王家村?这又是哪儿?裘磊呢?他人又在哪儿?
莫听澜彻底蒙了,他往左右看了看,自己似乎是在一处农田里,周围都是金黄的稻谷,王家村的人们看他东张西望,也跟着他四处望了起来。
莫听澜问:“请问有没有看见我的朋友?一个大高个儿。”
众人纷纷摇头:“俺们只看见你一个。”
莫听澜脸色一变,谨慎地试探:“你们这里是……大晁?”
“这里当然是大晁。”
黑脸老汉露出狐疑的眼神:“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不是不是!”
莫听澜连连摆手,又说:“那你们知不知道一个公主……”
“你是说长公主?”
“长公主?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姬凤仪……”
“大胆!”
一个青年汉子指着莫听澜,厉声斥道:“长公主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莫听澜一喜,脸上露出几丝笑意。
“姬凤仪就是长公主?”
“你……你敢对公主不敬!”
青年汉子大怒,扭头冲黑脸老汉道:“里长!咱们不如把这怪人扭送官府!”
莫听澜忙道:“别,这位壮士,这都是误会,我跟你们公主认识……”
青年汉子哼笑道:“你要是认识公主,我把姓倒过来写!”
王字倒过来写不还是王吗?
莫听澜很是无语,眼看着群情激奋,七八条胳膊伸出来要将他从坑里拽出来,他只得伸平胳膊,尽量让自己省点力气。
被众人架着前去官府的路上,他还能分出心神想,至少阮眠眠在这里很受爱戴,闹革命的群众基础还是有了……
到了县衙,县老太爷升了堂,打了个哈欠,才半眯着眼道:“堂下何人?”
王家村的里长将田地里发生的事陈述了一遍,其余人不住附和,县太爷来了点兴致,睁开一双狐狸眼,将跪坐着的莫听澜打量了个遍。
“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姓名。”
莫听澜支起身体,道:“我是淮阴王。”
“淮阴王?”
县太爷皱了皱眉,他并未听说过,可如果这人真是淮阴王,那可绝对得罪不得。
“那可有玉牒?”
莫听澜摇摇头:“没有。”
“路引呢?”
“这个也没有。”
“大胆狂徒!”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怒道:“竟敢冒充皇室,怕不是细作!”
莫听澜连忙申辩:“绝对不是!哪个细作会蠢到冒充王爷?”
“哼,谁知道你不是在欲盖弥彰?”
县太爷一振衣袖:“来人,左右给我拿下!”
话音落地,立即有两名捕快上前压住莫听澜两条臂膀,疼得他当即号了一声:“痛痛痛!轻点儿!我真是淮阴王,你们公主亲封的!”
县太爷大怒:“还敢满口胡言?看你到了殿下跟前,还敢不敢放肆?”
莫听澜挣扎的动作一顿,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你要送我去见公主?”
“是啊,殿下正在灵州城内屯兵驻寨。”
县太爷森然冷笑:“怎样,怕了吧?”
莫听澜忙道:“那真是太好……不是!我是说,我真的好怕啊!”
“怕就对了!”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吩咐左右将莫听澜用麻绳绑了,自己亲自牵着,进灵州城去了。
营帐内,五个身披甲胄的将士正站在一方长案前低头看着案上的舆图,谁也没说话,帐子里针落可闻。
直到坐在案前的女人终于敲了敲桌子,道:“说说,这仗怎么打?”
“是,殿下。”一个两鬓斑白的将士立即抱拳答道,“末将以为,这一仗,可以不打。”
“哦?”
闻言,姬凤仪饶有兴味地抬起了头。
“怎么说?”
“一则,自殿下东征以来,大小战役将近百战,虽无往不胜,然兵语有云,疲兵必败,到了该修养生息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一个国字脸将士拍案而起。
“好你个冯老鬼,竟敢说殿下带的病是疲兵!还敢说咱们会吃败仗?其心可诛!”
“大胆。”
说话者是那个坐在上首的姬凤仪,她扫了那国字脸将士一眼,这一眼的威力无比巨大,国字脸将士脸色一变,立即跪了下去。
姬凤仪淡淡道:“诛不诛的不是你说了算。”
国字脸将士面带愧色,赶紧低下头道:“是,末将有罪。”
“冯敏是你上司,你该怎么称呼他?”
“……冯将军。”
姬凤仪点点头:“知道就好,起来吧。”
国字脸将士依言起身,姬凤仪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那叫冯敏的将军。
“接着说。”
冯敏恭敬道:“是。第二个原因,是灵州城固若金汤,自古以来就是军事要塞,易守难攻,据可靠消息得知,敌军粮草已断,而运过来需两三个月的时间,现在他们破釜沉舟,士气大涨,我军绝不可掠其锋芒,不如先等待战机。”
“等?”
一个面净无须、鼻梁上架了副金边眼镜儿的青年将士轻笑出声,冲冯敏道:“冯将军,请问等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等到我军修整完毕,敌军身疲体乏的时候。”
“那我们的粮草呢?如何解决?”
冯敏抚着胡须,沉吟片刻,道:“现在是秋天,正好是丰收时节,咱们不防和城里的百姓们借一些粮食。”
青年将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咱们吃了,百姓吃什么?殿下总是教导我们,人民是革命之本,战乱年头,老百姓种些粮食不容易,你全拿光了,到时候激起民怨,又怎么办?”
冯敏面色紫涨,张嘴欲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姬凤仪敲敲桌子,命令道:“回答他。”
冯敏只好无奈地说:“我又没说全拿光,况且咱们在前方打仗,也是为了他们,怎么还怨恨我们?”
青年将士冷哼道:“谁抢吃的,百姓就拿谁当贼。”
姬凤仪微微一笑,看着那青年将士。
“小红,你说说,该怎么打?”
青年将士一颔首,简简单单说了四个字:“奇兵突袭。”
一句话让营帐内炸开了锅,其余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计策。
姬凤仪皱了眉,正想让大家安静,突然帐外传来一声“报”。
这时候来通报的可能是军情,姬凤仪立即让人进来了。
当值的事务官抱拳道:“报,殿下,帐外有人求见。”
“谁?”
“回殿下,是武威知县,还带着一个男人,说是细作。”
“胡闹,”冯敏没好气地皱眉道,“一个知县抓什么细作?只怕又是为了领赏随便抓来的人凑数罢了,底下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姬凤仪揉了揉腮帮子,有些不耐烦,吩咐那事务官:“先关着,我和诸位将军商议完了去看看。”
“是。”
事务官倒着退了几步,转身出帐了。
刚一出去,威武的知县老爷立即笑着迎上来,一团和气地问:“怎么样,小兄弟,咱们可以进去了吗?”
事务官冷着脸不看他,一扬手:“来人,将这两个人押下去,关了,殿下要亲自审。”
县令老爷慌了,连忙抓住事务官的手臂问:“不对啊,小兄弟,我是来送细作的,怎么连我也关?”
事务官不为所动:“殿下说了,都关着。”
两个士兵走上前,押着县老爷和莫听澜,向前方走去。
县老爷挣扎个不停,颤声大叫“冤枉”,莫听澜被他吵得头疼,好心劝他:“兄弟,别喊了,在电视剧里,喊冤的人一大半都被砍了头,你不如学学我,配合点。”
县老爷一看他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来气,心想要不是他,自己能落到这般田地?
他双眼要喷出火来,咬着牙怒骂:“你给我闭嘴!”
话刚说完,自己脸上就被打了一巴掌,押着他的士兵冷着脸道:“你再喊一声试试?”
县老爷立即闭上了嘴,莫听澜看得唏嘘不已。
两个人被绑在了马厩,几只高头大马正在食槽里吃草,时不时地瞅地上的两个人一眼。
在莫听澜身边的是一匹白马,马尾又顺又长,漂亮极了,他有心想摸一摸,奈何手被绑着,只能眼馋地看着这匹马。
也许是他的视线实在太热切,白马竟然扭转头打量他,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莫听澜的脸,然后它低下颈,蹭了蹭莫听澜的头。
莫听澜受宠若惊,突然听见身边传来县老爷惊慌的叫声。
“别过来!你别过来!”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匹马挨到了县老爷身边,他生怕被马蹄踩到,可又被绑着动不了,只得吓得大叫,面无人色。
紧接着,这匹马竟然后臀一动,拉下了一坨热乎乎的粪便,就在县老爷的身旁。
一时间,县老爷的脸都绿了。
莫听澜也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木着脸沉默了半天,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脸上泄露出几丝笑意。
县老爷立即就看见了,大怒道:“你笑什么!”
莫听澜急忙绷住脸:“没笑什么。”
县老爷看着他这张脸,心里又是怨,又是气,长叹一声,落下两行清泪,仰头望天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莫听澜看他哭得实在可怜,只好安慰他:“没事儿,老哥,我跟他们长官熟,待会儿我让她放了你。”
县老爷已经懒得骂他了,语带嘲讽地反问道:“你说放就放啊?你是她什么人啊?”
这话把莫听澜问得一愣,只好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他是阮眠眠的什么人,他说了不算,得阮眠眠说了才算。
一路上他宣称自己认识长公主,是长公主的朋友,到底是说给别人听,还是他自己听?
等下阮眠眠见到他,是会装作不认识他,还是叫他滚回去?
他不知道。
一颗心飘飘****,落不到实处,莫听澜忽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理,恨不得立即滚到天边,他不该来见阮眠眠。
身旁的县老爷不住地发着牢骚,念叨自己不该蹚这浑水,又说莫听澜晦气,沾上他就走背字儿。
莫听澜任他在耳边絮叨,怔怔地出了半晌神。
县老爷正嘀咕着他是不是被吓傻了的时候,突然抬眼看见不远处站着个人。
那是个女人,系着明黄色的斗篷,正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长公主的军队打进灵州城时,县老爷曾隔着远远看过一眼,正是眼前这个女人。
县老爷吓得打出一个惊嗝,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公主殿下!卑职……卑职冤枉呀……”
莫听澜被他的叫声惊醒,一抬头,就看见阮眠眠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没有什么语言能描述出他当时的心情,莫听澜只感觉脑子“轰”的一声,彻底爆炸了,理智告诉他应该赶紧低下头,不要看她。
然而阮眠眠就好像一块儿磁铁,牢牢地吸引着他的视线,周边的人物风景瞬间褪了色,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一个人,原本不会再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一个人。
时间仿佛过去了半个世纪那般久,阮眠眠终于走上前,走到了莫听澜面前。
这古怪的气氛让县老爷惊疑不定,他看看莫听澜,又看看公主殿下,一个字儿也不敢往外蹦。
只有那匹白马拿鼻子亲昵地去拱阮眠眠的手,阮眠眠搔了搔它的耳朵,白马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鼻息。
隔得这么近,莫听澜可以很清楚地打量她。
阮眠眠瘦了不少,他当初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一点儿肉,现下已全没了,她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终于看着不像个小孩儿,透出一种少女特有的娇美。
几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美丽了。
注意到莫听澜的目光,阮眠眠笑了,露出秀气的梨窝。
“你怎么搞成这样?”
莫听澜猛地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衣服破破烂烂不说,还因为一天被人在地上拖来拖去,沾了满身的泥,这也太丢人了!
再看阮眠眠,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莫听澜一肚子火气,就算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激动,两年不见,阮眠眠怎么能做到这么心平气和?还敢笑他的打扮?他是因为谁才这么惨?
他别过头,冷哼一声:“要你管。”
一旁的县老爷震惊不已,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到了怪物差不多。
阮眠眠却并不生气,她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割断了捆着莫听澜的麻绳,又伸出只手要扶他站起来。
莫听澜绷着冷脸,生了会儿闷气。
阮眠眠也不说话,只是固执地朝他伸着手,他心底的气消了大半,最后还是搭着她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个人相对而站,莫听澜又发现,她长高了,已经到他肩膀了。
“你长高了。”他忍不住说。
阮眠眠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我先带你去洗个澡。”
她牵着莫听澜往前走。
莫听澜跟在她后面,又忍不住道:“两年你就能长这么高?”
又不是芝麻开花,怎么见风就长?这个头也蹿得太恐怖了。
阮眠眠说:“不是两年,是三年多,这边的时间流速跟那边不一样。”
莫听澜算了算,惊讶道:“你现在二十一岁了?”
“不错。”
“那你有点吃亏。”
女人总是喜欢自己永远十八岁,如果是在他的时代,那她就会年轻一岁多了。
阮眠眠回过头,眼睛里有亮晶晶的笑意,她对莫听澜说:“只怕不见得,我记得谁说过,你们那儿的风俗,是女子二十岁才可以成亲。”
“……”
她这是什么意思?
莫听澜变傻了,呆呆地盯着她的后背,心底连最后一点怒气都没有了。
阮眠眠将莫听澜带到了自己的营帐里,派人抬来了一桶热水,还准备了一套柔软的衣服。
士兵进来放水时,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滑过莫听澜,脸上充满了玩味。
莫听澜被他们看得无所适从,等泡在水里时,心还是七上八下的。
阮眠眠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她愿意嫁给他了?还是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可如果她不喜欢他,又何必写那么一句话?
要不是有那一句话,自己这次还会过来吗?
莫听澜想了想,最后得出了一个肯定答案,如果阮眠眠没写那句话,他恐怕还是会跟着裘磊过来的,只不过那给了他非来不可的理由。
洗完澡,莫听澜展开阮眠眠给的那套衣服,发现这衣服与他以前拍戏时穿过的不一样,系带很多,他研究了半天也没摸清门道,最后只得随便套着系上,感觉没有走光的危险后才放心地撩开帐子往外走去。
不知是不是阮眠眠特意安排,之前在营帐门口值岗的两个士兵已经不见了,但营地上的士兵却不少,可能是刚完成训练回来出了一身汗,不少人**上半身站在空地上冲凉,不远处还有人在埋灶做饭,有袅袅炊烟升起。
莫听澜一从帐子里出来,这些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还不时和同伴窃窃私语,他听到几句什么“将来的皇后娘娘”之类的话。
他不是!他没有!
见他看过来,士兵们立刻分开,眼观鼻,鼻观心,各做起各的事。
莫听澜只能狐疑地转过身,这时,前方不远走来两个熟人,正是刺客小红和裘磊。
他赶紧大步走过去。
“莫先生。”小红木着脸朝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小红,你也在这儿。”
小红推了推眼镜:“我和白虎堂的兄弟们加入了殿下的军队。”
阮眠眠的势力已经深入刺客组织了吗?不简单。
莫听澜点点头,问裘磊道:“你掉哪儿去了?我都找不着你,害得我被围观,还被你们这儿县长抓走了,我说你也太不靠谱了吧?画个阵都能画错?”
裘磊:“不远。”
“……”
就这?
真是败给他了,多说几个字是会死?
莫听澜无力地摇摇头:“算了,你们殿下呢,我得把玉玺还给她。”
“殿下在河边,”小红道,“你往前直走就是。”
“成,我先走了。”
莫听澜走后,原地的小红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道:“殿下果然神机妙算,说莫先生会来,他就真的来了。”
裘磊:“嗯。”
河离营地并不远,莫听澜没走多久就到了。
阮眠眠正坐在河边擦着手里的剑,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你来了?”
莫听澜点点头,问她:“你的伤怎么样了?”
“伤?”
“你不用瞒着我了,我都看见磊子去买药了,是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
“没什么,就是牙疼。”
莫听澜满头黑线:“牙……疼?你们就为了牙疼,跑去现代买药?”
阮眠眠捂着脸颊,皱着眉道:“是真的很疼。”
“磊子瞒着我去买药,他还说是你下的命令,我以为你受了很重的伤。”
“是吗?”阮眠眠微笑道,“那我不知道。”
“不是你下的命令?”
“当然不是。”
莫听澜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好像又掉进了她下的套。
阮眠眠任他打量,一副光明正大的模样,他找不出什么不对,忽然记起什么,将一直拿着的玉玺递给她。
“对了,还你这个。”
阮眠眠看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
“放着吧。”
莫听澜四处看了看,问她:“放哪儿?”
“搁地上就是。”
“……”
“这不是你们的传世玉玺吗?”莫听澜忍不住道,“你就这么随便搁地上?”
“一块儿石头而已。”
莫听澜心里一堵,冷冷道:“看来我不该来。”
“不,”阮眠眠笑起来,眼眸晶莹,梨窝浅浅,“你能来我很高兴。”
她又来了。
莫听澜有些无力地想。
阮眠眠一贯的做法,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让人的心忽上忽下,一下觉得自己是她心头的宝贝,一下又变成了她靴底的泥。
莫听澜觉得自己很累,已经不想再猜她的心思,他定定地看着她,打了个利落的直球。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娶我的意思。”
阮眠眠的直球更厉害。
“什……什么?”
莫听澜差点吓得跳起来。
阮眠眠伸出手,给他看自己的剑,缓慢道:“这把剑名叫‘挽澜’,是昭穆武皇帝送给她的王夫的。”
莫听澜愣了愣,不是,她怎么给他讲起历史了?他现在完全没心思听啊。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却被阮眠眠抬手打断。
她从腰间抽出一管玉笛来。
“这是镇国大将军送给武皇帝的笛子,原本是一支竹笛,但那已经成了武皇帝的陪葬,所以后来才仿造了玉笛。仅凭这一支玉笛,就能调动西北十万军马。”
阮眠眠两手撑着地,抬头看着天,幽幽道:“自古皇帝集权,兵权更是要牢牢地握在手中,武皇帝却将权力全盘给了自己王夫,我小时候读史,看到这里总是不以为然,如今才隐约懂得,武皇帝不是昏庸,而是她与大将军彼此信任恩爱,我觉得,是你让我明白这些。”
她侧过头,看着莫听澜,眸光中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现在,我的心意,你明白了吗?”
莫听澜红着脸,极力压制住往上扬的唇角,支吾着说出一句毫不相关的话:“那个花……是你送的吗?”
“是。”
“为什么……送那束花?”
“这个么,”阮眠眠微微一笑,眸中有光在跳跃,“因为,那个店员告诉我,那朵花的花语是,相逢是一种宿命。”
小河边,夕阳下,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隔着千年的时空,终于相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