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百戏杂陈,种类繁多。
烛光亮起后,舞台上先表演的竟是一段“说唱”,用一两句荤经,抓哏取笑,惹得观众席上前仰后合。
“金交椅”上那位似乎听不太懂,手起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翘起的二郎腿也越抖越快。
舞台上的说唱结束,谢幕步入鬼门道之后,烛火再次熄灭。
待舞台再亮之后,一男艺人手臂上挂着一叠帛,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剪刀,站到了舞台中央。
在王钰的位置上,只能看清他手上的动作,却看不清他的长相。
那人也不开口,把剪刀递给身旁的助手,展开布帛抖了几抖,然后揪着边沿层层折叠。
直到折成巴掌宽,他便停了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之下,他把一端递给助手,拿过剪刀,在布帛上开剪走线,不一会儿一块面料上乘的布帛已被剪出了不少窟窿。
所有人都被他完全吸引。
王钰注意到“金交椅”那人,已把腿放了下去,上半身前倾,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艺人。
王钰暗自揣摩他的身份,难道他就是耶律定?
可此时那人背对着他,除了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半截背部,连侧脸也看不到。
就这么几眼的工夫,人群中突然发出阵阵惊呼。
王钰回过神时,整个勾栏上空,已蜂蝶鸟雀展翅飞舞。
他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这些不是真的,而是用刚才的布帛裁剪而成。
它们兴奋展翅,随着那艺人的手势忽左忽右。
就在人群躁动,准备冲上去抓几只的时候,艺人双手往前一挥,它们纷纷飞向了观众席。
它们轻翅蹁跹,在观众的头顶上盘旋,不高不低。
乍一看似乎触手可及,待稍微一跃,它们已惊吓飞走。
王钰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在舞台二人和“金交椅”那人的身上来回打量。
见助手从身后掏摸的动作后,王钰立刻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不过娱乐项目,本就是障眼法。
这是人家吃饭的本事,王钰也没有去拆穿揭秘的必要。
可就在这时,一只鹰状的布帛,突然飞到了“金交椅”那人的袖口上。
所有人安静下来,眼光中满是震惊和羡慕。
大家都出言,怂恿他抓住,供大家近距离欣赏。
谁知,那“鹰”突然腾空而起,绕着勾栏飞翔了一圈之后,径自飞来,落到了王钰的肩头。
他嘴里塞着蜜饯,已作歪眉斜眼状。
刹那间成为焦点,他更是不敢松懈,甚至翻起了白眼,惹得那群人唏嘘轻笑。
“嗨,这鹰到底是没眼睛的,偏偏飞到一个傻子身上。”
“就是,青睐神楼上那位佳公子也便罢了,怎么会随便择人呢!”
“言多必失,小心祸从口出,奇人必有奇遇,别看那人其貌不扬,说不定还是位大人物呢!”
那些话王钰全没放在心上。
可是身旁的耶律骨欲早就听不下去了!
她一把抓住那布帛,看都不看一眼,双手用力揉搓后,就地一扔,似是不解气,又狠狠跺了几脚。
她站在过道,双手叉腰,柳眉倒竖道:“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一块破布而已,神气什么……”
王钰猜他们接下来,应该是用什么机关把那些蜂蝶召回,然后用事先备好的新布展示蜂蝶回巢,给众人一个惊喜。
此时,舞台上的两人已经被台下的突发状况乱了节奏。
刚才起哄的人,被耶律骨欲这么一怼,脸上挂不住,纷纷出言讨伐起来。
“你这姑娘,怎么这般尖酸刻薄,我等不过是……”
耶律骨欲寸步不让,“我刻薄,就是针对你们的。如何?”
“金交椅”上的人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向王钰二人看过来。
在众人的上蹿下跳中,王钰搂住耶律骨欲。
抬眸正对上那双探寻的眼睛,那人的怒意,早已暴露了他的身份。
王钰冲他勾唇一笑,拉着耶律骨欲退向了门口。
耶律定怒道:“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观众们被这一声厉喝镇住,瞬间安静下来。
耶律定身边的护卫,除了两人留在原地,飞身一跃而下,追着王钰二人出了门。
观众不知道发生何事,回过味来之后,争先恐后往门口狂奔。
果不其然,烛台在拥挤推搡下,有的被撞翻在地,连门口附近墙壁上栀子灯也没能幸免。
木质地板围栏桌凳,在秋季异常干燥,遇火既燃。
不一会儿,舞台已被熊熊大火包围。
耶律定和护卫见状,大喊一声“不妙”,也从神楼跃入腰棚,往门口处挤。
护卫身强体壮,面对沙丁鱼罐头般的人群,大力拉扯两两边扒拉。
可是不一会儿这些人又把刚开辟出来的路重新堵上。
干木火势凶猛,滚滚黑烟已经把整个勾栏塞满,耶律定捂住口鼻,向护卫做了个推搡的动作。
护卫意会,一人留守护他,另一人从侧面挤到门口,手脚并用把那些人往外面推踹。
终于在被呛死之前,耶律定看到了通道内射进来的一道光。
他猛烈咳嗽着,踉跄地跟在人群后面跑了出去。
人们虽惊魂未定,但看到这样的走水场面,宁愿在不远处围观,也不愿离去。
王钰和耶律骨欲逃至一处小巷,扶墙调整呼吸。
耶律骨欲惊喜道:“司域,我好像听到五哥的声音了!他真的在里面!”
王钰还没接话,窄巷两头已有人影把他们围堵当场。
耶律骨欲紧张地抓紧王钰的衣袖,缩在他的怀里,小声道:“司域,你别怕,只要是五哥,他一定不会伤害我们的!”
明明自己吓得浑身颤抖,还反过来安慰旁人。
这让王钰忍俊不禁,抬手在她头顶轻抚着,眸色一寒道:“就算他想,也得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就在这时,一枚飞镖直冲王钰而来。
王钰手臂一抬,用藏在袖管中的匕首,轻巧一挡,飞镖叮地一声射入了旁边的土墙,只留尾部的一截红缨。
一个清朗的声音乍响,“哈哈!不愧是王留守,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