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皇城司

第316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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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耶律骨欲头一次没有缠着王钰,而是早早地钻进了被窝,轻鼾阵阵。

王钰换上一身利索的夜行衣,用黑巾蒙着脸,避开偶尔出现的行人,往凤翔城西走去。

今夜无月,云沉雾重。

王钰把手插在腰带中,一路小跑。

风从西北刮来,像锋利的刀子割裂着额头上的肌肤。

他一面思索着首领爷爷的话,一面想着西夏的局势。

李岩若真到了嵬名渊手中,或许能与他周旋一二,而阿毛若是去了,只怕用不了吓唬,几句激将话,就让他交了底。

他虽不认可那对李岩的评价,却也知道,能托以重任的也只能是他了。

行至一半,他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连续回头看了几次,却只见风卷落叶仓皇而过,半个人影都没有。

想是钱怀义不放心,便暗中相护。

他也就没在意。

只暗暗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城西比春天来时更加萧瑟。

这一隅如同被人唾弃的角落,原先在道路两侧林立的店铺,大都人去楼空。

成了鸟雀蛇虫栖息的乐园。

偶有几间铺子响起人声狗吠,也只是充当一个落脚店,往日鱼龙混杂的景象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正如杨旭所说,鸡鸣狗盗之人从良后,细作都无所遁形了。

反倒是西北一脚的人牙子买卖突然火爆了起来。

商贾大户拖家带口来凤翔扎根的越来越多,青年劳力成了香馍馍。

许是那些细作为掩饰身份,也都随波逐流,一并跟着去了。

路过展凌的铁器铺,王钰藏在对面一间废弃铺子的后面,悄悄观察了半个时辰。

见里面一片漆黑,既无人声也没人影,这才往钱怀义打探到的地方走去。

那是凤翔最大的一处瓦舍。

瓦舍,顾名思义,来时瓦合,去时瓦解,易聚易散的娱乐场所。

一般瓦舍中都有多个勾栏,大小数量不等。

像开封那样的大都市,一间大的瓦舍中,勾栏可多达一二十处。

可同时容纳成百上千人看戏听曲。

王钰思绪满怀,一时也顾不上考虑身后跟踪的钱怀义了。

他穿过萧条晦暗的黑市街,直奔瓦舍而去。

将要达到时,眼前这一派热闹场景让他耳目一新。

道路两旁摆了十几个木架子,上面有各种蜜饯吃食,木牌子上皆写有价钱。

前方不远处有一扇窄门,窄门上贴有“招子”,原是写上戏名和名角的,许是夜场的缘故,这招子上除了花花绿绿的装饰,一片空白。

门外有两人把守,各撑一个袋子,向进入的客人收费。

既不问来处,也不在乎男女,给钱就能进。

王钰扯下黑巾,从架子上选了一袋蜜饯,塞了一粒入口,让一侧脸庞高高肿起。

跟在队伍中等待入内。

就在排到他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让他吃了一惊。

只见耶律骨欲也穿了一身黑衣,在木架子上挑来挑去,王钰看见她时,这丫头已经把暗兜里塞得满满当当。

王钰从她身后拍了她的肩膀,一闪而过。

吓得她手缩回来,若无其事负手而立,仰头望天故作镇定。

“你来做什么!”王钰从她衣袖暗兜把蜜饯一袋袋拿出来。

耶律骨欲不动声色,转过脸来,猛一抬头,王钰差点一巴掌扇上去。

那是怎样一张脸呢,不知道用了多少锅底灰涂抹的黢黑黢黑,两只眼睛周围却又用水粉画了一圈白。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再那么滴溜溜一转,不知道还以为大半夜见了鬼!

“胡闹!”

王钰从旁边水桶舀了一瓢水,打湿黑巾,在她脸上一顿擦,连续擦了三遍,才勉强看出个人模样。

可腮骨上依旧带着浅浅黑印,不仅把她的俏脸修饰出了立体感,还修出了尖尖下巴。

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些狐媚。

耶律骨欲嘟着嘴,“我本也不想来的,可又怕你吃了五哥的亏!

你瞧,我可是为你而来的!”

王钰白了她一眼,立起黑衣的领子,尽量遮住她的脸面,避免被人认出。

付钱入内后,突如其来的光亮照的两人都睁不开眼。

稍稍适应后,在一小厮的带领下,绕过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就步入了一个剧场。

这个勾栏从舞台到观看台都是木质结构,而且除了身后这个窄门之外,别无出口。

舞台被一块厚重的帘布一分为二,前部用于表演,后面便是艺人更衣化妆的戏房。

帘布一端留有“鬼门道”供艺人们进出。

舞台周围都以木栏杆围起来。由此得名“勾栏”。

观众席有神楼和腰棚之分。

神楼正对舞台,位置略高,放有供奉梨园神或各家祖师爷的神灵牌位。

腰棚在勾栏外围,是沿着舞台一圈的木质座位。

在勾栏里,没有站席,先到先得。

人数满了之后,在表演结束前不会再放人进来。

刚巧,王钰和耶律骨欲是幸运观众,他们两人进去后,身后的门就带上了。

王钰扫了一圈,才发现最后的余座就在门口旁边。

有危险意识的他,看着墙壁上的栀子灯,突然隐隐不安。

这里面要是发生火灾,想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拥挤之下,要么发生严重踩踏,要么争相出门,被堵在门口,整个勾栏谁也被想跑,被大火一锅端。

看他盯着那灯兀自发愣,耶律骨欲扯扯他的衣袖,附在他耳边嘀咕道:“发什么呆呢!

我五哥人在何处?”

王钰环顾四周,十多盏栀子灯突然同时熄灭,整个勾栏剧场陷入一片黑暗。

紧接着,舞台上一盏灯腾空而起。

那蝇头灯火像只欢快跃动的小精灵,把摆在勾栏一圈的烛台挨个点亮。

百十来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转眼间掌声如雷。

耶律骨欲呆呆看着,只扯王钰的衣袖,“怎么做到的,这是中原邪术吧?”

王钰轻笑道:“这哪里是什么邪术,我们的眼睛突然陷入黑暗,目不视物。

只要表演者趁着大家短暂的失明,快速用黑杆舞动一番,点亮烛火后,再悄悄撤去,便成了!”

耶律骨欲仰慕道:“你懂的真多,难过我会这么喜欢你!”

王钰琢磨不透她的逻辑,示意她安静下来,继续看后面的表演。

趁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舞台上的功夫,王钰挺直腰背,借着昏暗的烛光往席间打量。

在神楼席,正中间那一处的“金交椅”上,一身着华服的男子摇扇静坐,在他周围,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

他们目光炯炯,时不时交头接耳,然后往观众席上看过来。

王钰单手搂住耶律骨欲肩膀,故作亲昵状,暗自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