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酒量不佳,一直喝的是口感绵柔的和旨酒,此时倒没有什么醉意。
王钰曾有踩箱喝的经历,起初根本没把这白樊楼的“眉寿”放在眼里。
谁知,这酒后劲极大!
刚才认出那人后,借着酒劲就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此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韩浩放下酒杯,“司域兄,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们该走了!”
王钰正有此意,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白樊楼。
站在平坐台基回望,只见楼上长廊被红纱灯装点的华美无比。
绿绸窗帘上映着灵动的剪影,婉转的歌声让人沉醉其中。
“低声问:向谁行宿?
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王钰勾起韩浩的下巴,“公子今夜不留宿?
这时城门落钥,霜雪不疼人,不如留下来,等人少些再走吧!”
韩浩一把打掉他的手,嗔道:“司域兄!
此等唱词,怎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唱,忒不知羞!”
“哈哈哈!”王钰喝的畅快,故意逗他。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一条胡同。
“知道这词中人,是谁吗?”
王钰相信,这样的风流韵事,当无人不知晓。
韩浩拢了拢白色鹤氅,不屑地笑道:“还能是谁?
这白樊楼,本质上也不过是寻欢饱欲之地。
定是哪个歌娘魅惑男子的唱词。”
不是吧,这可是周邦彦躲在床底下,偷听当今赵官家和李师师调情后写的词。
难道韩浩没读过?
既然如此,王钰觉得有必要让他哇塞一下。
便洋洋得意道:“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李师师与当今……”
就在这时,从胡同前方的黑暗处,陆续走出几个身影。
那些人身穿黑色夜行衣,手中的长剑寒光闪烁,正一步步向两人走来。
“司域,他们是什么人,很不对劲!”
韩浩下意识拉住王钰的衣袖,往他身后躲。
王钰道:“难怪从刚一开始便觉得有人在偷窥,原来是咱们早就被盯上了!”
韩浩呼吸一滞,“是朱勔?”
如此阵仗,也只有他了!
这个朱勔,搜刮民脂民膏大肆敛财不算,还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看来,当日在东水门那一仇,他是打算今夜就报了!
如果只身一人,对付几个人,他或许能够攀爬高墙,让他们追着玩玩,再找个机会走掉。
韩浩手无缚鸡之力,带着他,想跑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钰拉住韩浩的胳膊,“走,咱们往回走,白樊楼人多,他们不敢下手!”
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才发现,十几个黑影早已一字排开拦住了回去的路。
把原本就不宽绰的胡同彻底堵了起来。
“漕司韩浩韩梦南,皇城司亲事官王钰王司域!”
其中一人发出尖利的嘲讽,“想到过吗,你们今夜会死在这里?”
寒风尽吹,十几人的衣衫被吹得呼呼作响。
王钰的酒已经彻底醒了,他把匕首从袖管中滑下来,紧紧攥着。
韩浩小声道:“要不咱先服个软,日后再做打算?”
“梦南兄,要是服软,只怕就不会有日后了!”
两头的人,渐渐往中间靠拢。
韩浩抓着王钰胳膊的手,微微颤抖,“可惜未出正月,王韩两家添新坟,无处话凄凉!”
王钰把匕首横在身前,把韩浩紧紧护在身后,“乖,咱们男子汉,别有事没事给阎王爷添乱!”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两侧墙壁,这样的高度,他跳跃上去,不成问题。
但对于韩浩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摸着他寒如冰铁的手,王钰道:“梦南,等会翻到墙的另一侧。
爬起来就跑,不要回头,记住了吗?”
韩浩显然以为王钰疯了,他指着自己,头摇的像拨浪鼓,“我跑了,你呢?”
“我蹲下,你抬腿,双手不要离墙,落地时向前翻滚!”
王钰推着韩浩渐渐往墙边后退,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着。
两边的黑衣人越来越近,韩浩有些语无伦次,只知道抓着王钰急得跺脚。
“就现在!上来!”
王钰身子一矮,让韩浩的双脚踩在肩头。
起身的那一刻,他猛然向上跳起,“跑!”
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色的身影已经翻过墙头不见了!
王钰本就一袭黑衣,和这些人一样,与夜色融为一体。
韩浩双脚离开他的那一刻,他挥动匕首,迅速翻滚到右侧那尖酸刻薄之人的脚下,照着小腿就是一刀。
后面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此人哀嚎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王钰夺过他手中的长剑,脚蹬一侧墙壁,往黑衣人中挥剑胡乱砍刺。
这些只发生一瞬间。
黑衣人没有想到,他们万无一失的部署,顷刻间就被打得七零八落。
望着倒地的同伙,从胡同另一头逼近的同伙,看傻了眼。
就在这时,两人蹲身搭梯,想学着王钰的样子,把人送到隔壁,去追韩浩。
王钰吃了一惊,脚尖勾起一柄长剑,不假思索往翻上墙头的黑衣人刺了出去。
他只希望韩浩那个呆子能够乖乖听话,已经逃了出去。
至于他自己,最多挂点彩,还不至于命丧此处。
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王司域,你羞辱朱大人在先,当心他在圣前参你一本,治你一个大不恭之罪!”
王钰看着周边倒地翻滚的黑人,提着长剑往那人走去。
“大不恭?哈哈哈!”
王钰嘴角勾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朱勔以苏州应奉局为依托,恐吓百姓的惯用罪名吧!”
剑尖流光熠熠,悬垂在那人的喉间。
“放了他!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气!”
那七八个人打算围攻王钰,但是看到那人的处境,停下了脚步。
王钰斜睨过去,冷冷道:“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反正今夜,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是吗?”
那群黑衣人看起来,与这些人并不是一路的。
听到这话,真的不再往前,几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就在王钰低头的瞬间,意外地发现,剑下的男子竟然没有喉结。
他双眼微微眯起,剑尖陡然一挑。
那人的腰带从中断开,交叠的前襟向两侧打开来。
只见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下,竟是一件大红色的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