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钰为他刮去夹着稻草的胡须。
把为他提前置办了的一身行头拿出来,让他换上。
还为他备好了一些吃食和银两。
看着两只浮刻“眉寿”二字的酒坛时,钱怀义梗着脖子,直咽口水。
“义弟,去那梁山路途遥远,自己多当心些。”
王钰一脸真诚地把包袱给他挎上,叮嘱道,“还有啊,别忘了大哥我,无论何时,我都在。”
钱怀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修长笔挺的长袍,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两人坐在废弃的屋中,一直待到五更天。
城门刚开,王钰便把钱怀义送出了城。
他依依不舍地站在城外,看了许久。
慢悠悠回城后,亮出腰牌,直接登上了城楼。
看着那个摇摇晃晃进城来的身影,王钰嘴角咧出一丝笑,“这个人,还真是难缠。”
……
回到皇城司,看到桌上放着两个请柬。
楚丞舟往他手中一递,“都归你,我不去。”
王钰打开来一看,这才想起,自己曾答应邢捕头。
等这个案子一了,要请他们去白樊楼大吃一顿。
楚丞舟把钱袋子拿出来,丢在桌上,“该付钱付钱,别给我丢人!”
王钰喜孜孜出了门,沿着御街一路往北,右拐走到皇宫东华门外,便见识到了真正的白樊楼。
只一眼,他便被白樊楼规模之大和富丽堂皇给震惊到了。
两层楼高的砖石台基上,有永定柱平坐。
再往上,三层高楼耸然而立,甚至高出了皇宫内的大多数宫殿。
白樊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组成,是一组飞檐斗拱式的砖木结构建筑群。
楼与楼之间高低错落,明暗道相通,飞桥阑槛,珠帘绣额。
王钰拾级而上,刚一抬头,便看到一个身穿紫衫,头戴方顶样头巾的伙计迎了上来。
“欢迎贵宾,请问您将带几位用餐?”
他态度和蔼,说话轻柔,令人如沐春风。
“我与几位朋友小聚,想定个包间。”
“包……间?”
伙计想了片刻,旋即解释道,“是酒阁子吧,不过叫做包间倒也贴切。”
“对,酒阁子。”王钰回道,“约莫七八人……”
这时一名个头不高,脊背微驼,留着八字胡的男子,挤到王钰身边。
“我们家老爷,今夜要宴请贵客,所有的酒阁子全都包了!”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口气急切,“瞧,这是今夜宴请的名单。”
伙计只瞧了一眼,便目瞪口呆。
他有些为难的看着王钰,“这位贵客……”
王钰微笑示意他自便,伙计点头致谢,随后跟在男子后面进了门。
白樊楼内伙计们还在洒扫,尚未正式迎客。
王钰走进去的时候,刚才的伙计和中年男子已经不知去向。
另一位门迎伙计走上前来,王钰复述完自己的要求。
“实在抱歉,刚才有人把楼上所有酒阁子都包了。您看楼下散座是否合适?”
伙计说完,似乎怕他不高兴。
特意待他绕过屏风,往散客区域参观。
只见整齐排列的檀木大桌上,一水儿的银器,放眼望去,蔚为壮观。
“不瞒贵客,酒阁子尚需另付阁子费。”
他指着一旁的取餐区,“这里下酒的羹汤,都可随意拿取,免费享用。”
王钰猛然想起某个火锅店,这样招待顾客的方式原来早在800年前就有了。
伙计见他神色舒展了些,继续道:“今日逢七,所点菜品价值超过百两,还会赠送眉寿和旨各一坛。贵客,您看?”
王钰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指着靠窗的位置,“就那儿吧,暂定两桌,散衙后我们便来。”
他交完定金便离开了。
想到韩浩也喜欢热闹,回皇城司之前,先去了一趟他的住处。
恰好他今日休沐,听到去白樊楼吃酒,一口就应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酉时,王钰直奔开封府找邢捕头汇合。
两人赶到白樊楼的时候,韩浩已经在游廊中,喝着清茶,磕着瓜子等候了。
简单介绍后,韩浩与邢捕头一见如故,当即以兄弟相称。
王钰总觉得背后有目光,但是转过去时,只见都是陌生人与他擦肩而过。
他暗想,一定是自己多虑了。
“老邢,你说是为人送行,是谁啊?”王钰随口一问。
邢捕头道:“你见过的,是狄泰。”
所有人到齐后,王钰听到互相介绍,才想起那个狄泰来。
就是他第一次来开封府时,在茅厕墙外被邢捕头破口大骂的那个“泰迪”。
八人两桌,席间,邢捕头频繁向狄泰敬酒,话里话外都是不舍。
王钰有些看不懂他了,那个骂人的场景,此时竟然显得很不真实。
“狄老哥,你为何不继续留在开封府了呢!”
王钰佯装不知道两人发生过冲突,敬酒后直接发问。
其他人都下头去,韩浩也有些莫名其妙,拍了一下邢捕头,“为什么?”
“他的妻子在前几日突发疾病去世。
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孩子,都得由他回去照料。
我倒也想给他向常知府求情,给他调换个职位留下,但是他非走不可。”
邢捕头说完,狄青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谢谢大家好意,回去踏实些,不然心中有愧。”
那张憨厚的脸和故作轻松的表情,让人看了心酸。
王钰起身去结了账,把剩下的半袋子银两塞到狄泰手中,“给老人和孩子的,一定得收下!”
韩浩也递过去一个钱袋,“不多,一点心意。”
邢捕头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大荷包,“狄泰,这是开封府众兄弟的心意。
你务必收下,等孩子们都大了,你再回来。
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和孩子!
任何时候,遇到啥难处,尽管开口!”
狄泰红了眼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朝每个人点头。
邢捕头坐不住了,带着一众衙役兄弟先行离去。
送走他们后,韩浩坐到了王钰对面,两人对酌闲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喧嚣过后,身后响起一声嘲讽。
“吆!好巧!”
那人声音尖利,嘴唇极薄,说话时如两个刀片相撞。
王钰和韩浩都认出他是朱勔的随从之一。
韩浩从桌下踢了王钰一脚,向他挤眉弄眼摇头。
王钰醉眼朦胧,“是呀!真巧,这白樊楼开门迎客,连狗都能进来……啧啧!”
这话一出,周围的散客,都发出哄堂大笑。
那人看了一眼窗外,指指王钰和韩浩,恶狠狠地道:“你们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