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怀义并没有因为成功捉弄到他高兴，他叹着气，用力揉搓着脸颊。
声音平淡地道：“我妻死后，我根据她提供的线索，一路找到了这里。”
王钰看剧最不喜欢看到“未完待续”四个字。
但钱怀义这不适时宜的揭秘，却让王钰把他之前讲过的“故事”串了起来。
“知道吗？
这长乐坊里的每一个女子，比地上白樊楼的那些都要干净百倍！
因为她们都是别人的女儿，妻子，甚至是母亲！
每一个……都是良家女子！”
他说到最后，浑身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王钰把账本摔在他面前，他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愤怒还是出于意外，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是谁？告诉我是谁干的？”
钱怀义咧嘴一笑，苦涩地笑道：“汴梁城内，天子脚下，你认为还能有谁？”
“赵佶？不可能，这不可能！”
王钰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记载。
再说赵佶身为帝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就如同那些奇异花石一样，只要他开口，总有人想得到办法，从各家各户搜出来，拱手奉上讨好他。
闻言，钱怀义还以为王钰愚忠，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红着眼睛道：
“王司域，你吃的是他赵家给的饭，当然不会相信！
但你给我听清楚了，这创建鬼樊楼的人，恰好姓赵。”
这一瞬间，那王知县的死状，卖水郎胸前的蝴蝶刺青……
被獒犬撕烂的女尸，以及他曾握在手中的铁砂，突然像被什么串在一起了一样。
敲门声急促响起，那根模糊的线倏地一下消失了。
王钰握着空空的双手，和钱怀义同时站起来，面色恢复如常。
白女子站在门前，递给钱怀义一张纸，小心翼翼道：“他们一会就走，你们当心。”
关上门，王钰拿过纸，只看了一眼，心头便如同一束光打了进来。
那是一张地图，确切地说，是路线图。
目的地旁边，蜿蜒的一条线，标着“涡河”！
钱怀义看王钰暗自欣喜，忙问，“是不是你要找的？”
王钰点了点头，抬头已变了脸色，“钱怀义，这小窗外便是民居，你为何不带我从这里进入？”
钱怀义知道两人因刚才的谈话，生了误会，脸色也不太好看。
“你本就被人追杀，如果有心人察觉到你的秘密行动，这鬼樊楼要么被毁掉，要么被转移到更为隐蔽的地方。”
王钰神色缓和下来，不解道：“你妹妹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为什么不带她走？”
“走？天下之大，我自己都无处容身，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钱怀义把手搭在王钰的肩头，“整整六年时间，她在这里待了六年。
从未踏出这里一步，这意味着什么，她已经是鬼了！
不止是她，还有那么多女子。
拒不服从安排，抗拒的下场你都看到了！”
王钰发觉，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人们感慨世间黑暗，时常会说，总有些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那么，这隐藏在繁华都市下的“鬼樊楼”，一旦公之于众，人们会怎样形容。
这一刻，王钰只觉得心中悲戚。
人性之恶，到底能恶到哪一种程度，就如同这“鬼樊楼”背后的秘密一样。
就像那女子下坠之后的落点一样。
让他一眼望不穿。
双手撑在马车的底部，王钰挺直脊背，躲过一块凸起的土堆。
侧头看向与他一般姿势的钱怀义，王钰的眼泪不知不觉溢出了眼眶。
与这个家破人亡的可怜人想比，自己好歹不愁吃穿，有家人，有体面的职业……
或许，真不该再混沌度日了！
与他们猜测的一样，为了掩人耳目，两辆马车同时出发，在出城后，背向而驰。
王钰这一辆，刚好往东南方向而去。
两人商定，如果其中一辆有假，那一人便速速去涡河边汇合。
王钰这次跟来，当然不是为了直捣黄龙。
他需要尽快地见到张庚，了解兵器作坊的位置和进展。
毫无疑问，这个叫“晚娘”的女子，便是最好的引路人。
城外的寒夜里温度极低，王钰的手已经麻木了。
田野密林中土路坑洼不平，颠簸之下，他的一只手突然松开了。
就在他的脸擦着地面前行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王钰抬头一望，只见那车夫双腿颤抖着下了马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好汉饶命，我就是个送货的！”
噗通！
王钰终于坚持不住，趴在了地面上。
他骂骂咧咧钻出马车的时候，车夫看傻了眼，抱着头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钱怀义言简意赅：“打劫的！”
王钰掀开车帘，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姑娘正怯生生地望过来。
那双眼睛里全是恐惧，塞着布团的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王钰放下车帘，哼道：“这就是你说的货？”
“好汉，我只是跑腿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家看上去很是朴素，被两人一左一右挟在中间，吓得尿了裤子，裤裆里湿了一大片。
王钰收起匕首，蹲下来，“我问你，你把人送去哪里？都有什么接头暗号，还有你干过几次了？”
老人一脸茫然，“第一次干。
他就让我把马车赶到涡河南面的一座山坡下，然后自己离开。”
钱怀义突然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人可怜巴巴道：“老伴年前死了，只剩我一个。”
王钰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
正要问，便听钱怀义道：“剩下的交给我们，你走吧！”
老人看着两人，缓缓爬起来，拍着膝盖上的泥土，“谢谢好汉！”
他一步三回头，走出几米后，突然拔腿跑了起来。
钱怀义抬手一掷，匕首飞速追去，直插老人的后心。
他步履蹒跚，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往前迈了几步，终究还是倒下了。
王钰从穿越过来之后，几次三番遭遇命案。
真跟“小死神”有的一拼了！
但是亲眼目睹无辜的孤寡老人惨死自己兄弟之手，这让王钰一时间还难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