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完,林敬道:“司域老弟啊,这些简单。
我们需要一天备齐材料,你要是有时间就过去瞅两眼。
没时间的话,就等着完成那天,出面验收就成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
王钰第一次监工,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运作。
脸色一凛道:“那哪成,兄弟们在那里忙活,我还不得去搭把手!”
这话一下子就让氛围热闹起来。
几人捂着吃吃地笑,“司域老弟到底是嫩了些。
以往督造军巡铺,望火楼,哪有管事亲临现场的。
你若是去了,反而不美!”
林敬见他发愣,便解释道:“别看我们兄弟是工部最下等的人,但是手艺都是一流的,绝不会出岔子。
你去忙吧,后天咱就开工。”
王钰一步三回头离开工部的时候,总觉得后背上长了刺。
他满心疑问地冲回林敬的房间,却见他们正在低头商量尺寸和材料。
便一脸狐疑的走了。
可是刚走出两步,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什么怪叫。
折身回去后,只见他们个个手持工具,讨论的一本正经。
入夜后,王钰和钱怀义再次进入了暗渠。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的是查探延福宫和长乐坊之间那段。
从枯河边七拐八绕达到后,两人都面露喜色。
“这也太宽敞了吧?足够一辆马车通过了。”
钱怀义手摸墙壁,由衷赞叹,“不愧是天子脚下,连暗渠都修出些气势来。”
听着地面上不远处的喧闹声,王钰猜测,这个拐角一定靠近御街。
如果要做大的改动,说不准会惊扰了百姓。
便问道:“你看,如何处理比较妥当?”
钱怀义踮起脚尖,摸了一把上方的青石板,“简单!封顶!”
“不需要将暗渠一分为二,留出一条排水渠了?”王钰有些不解地问。
“你可能不知道,从延福宫往南,地面呈下坡走势。
雨势越猛,水流越会往下坡汇聚,绝对不会囤水。
所以无需做任何改动,直接把这一段暗渠的顶部做一层密封顶。
与原先的地漏之间,留出泄流的空间,便可大功告成。”
说完,他率先往前走,直到水渠的尽头,“看到没,再往前去,便是宫墙了。
在地面上以军巡铺做掩护,进入地窖,就可以沿着暗渠直达长乐坊。”
王钰点头,“义弟不愧是泥瓦匠出身的,够专业!”
“大哥别闹,我的专业是杀人。泥瓦匠,那都是老黄历了!”
钱怀义说的严肃,口气中却不知不觉掺了几分傲娇。
有了成熟的计划,便开干。
就这样,两人昼伏夜出,像两只土拨鼠一样,连续熬了六个晚上,才算完工。
说来也巧,完工的第二天,汴梁突降大雨。
好像老天爷存心做起了监理一样,让两人又花了一夜时间,将漏雨处做了封堵补露。
钱怀义擦着脸上的汗珠子,遗憾道:“要不是青砖搬进来不易,把整个墙壁用青砖垒砌一番,就算有些渗水也看不出来。”
王钰四肢往地上一摊,气喘如狗。
“绕了我吧!
百来米远的距离,这脚底下光铺一层,已经要了我们俩的狗命了。
还要砌墙?
我看等那地面上的建筑完成,咱们还在这地底下搬砖呢!”
王钰心想,赵佶又不是住在这暗渠里,他不过是为了“偷人”方便。
短时间内,能保证赵官家脚不沾尘,体面出现在心上人面前,已是极其难得了。
如果王钰能靠拖工期捞一把,这样的活,他能耍着花样拖上两三个月。
可他志不在此,绝不费那个脑子。
转眼间,军巡铺和望火楼即将落成。
全木结构,榫卯设计,两层小楼,不见一钉。
王钰站在望火楼下,看得入了迷。
要知道,这样的纯榫卯建筑,在后世已经难得一见了。
人们路过时,倒像是见怪不怪了,被王钰吸引的居多。
这天宵禁后,钱怀义和王钰再次出动。
先把军巡铺底下的暗窖打通,又在地面上做好了全面的遮掩。
第二夜,他们铆足了劲,一口气便挖到了长乐坊底下。
这头的通道极为窄小,地面上也只是放了几块青砖。
因为他们已经精疲力尽,再也不想干了。
王钰喘着粗气,把地面上的遮挡物扒拉到一旁。
刚撑着身子探出半个脑袋,就被迎面打了一枕头。
只听一女子娇喘道:“十一郎,奴家绝不要进宫为妃。
你一而再再而三催促,是嫌弃我这床榻不好吗?”
烛光下的锦被翻浪,男子动情道:“小妖精,你在哪里,床就在哪里!”
王钰耳朵痒,妈妈要是在,一定会喊他回家洗耳朵。
钱怀义看他竖指噤声,便知道通了。
两人回去后,疯狂补觉。
王钰晨起后,如约来到望火楼和军巡铺验收。
其实,土木水利之事本来就是工部的职责,王钰出面不过是走个过场,领份功劳罢了!
等他赶到时,只见一身穿锦衣貂裘的中年男子背着双手,趾高气昂地说着什么。
只听林敬道:“蔡大人,这工部都记录在案的,此工程是王钰督造,我们也不能擅改。”
王钰顿住脚步,暗暗思索着这位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北宋这个时候,姓蔡的,最负盛名的当属蔡家父子。
但蔡京此时已近花甲,眼前这位正值壮年,应当是蔡京的长子——蔡攸无疑了。
说起蔡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至于蔡攸,可能知道的就少了。
这位善于投机钻营,步步生莲,官拜宰相之位的蔡攸可不是什么好鸟。
不仅坑弟,还坑爹。
因四弟备受父亲钟爱,他便罗织罪名请求除掉他,赵佶不允,这才作罢。
而位极人臣的蔡京,被官家下诏致仕,竟也是蔡攸从中作梗所致。
掐指一算,如果按照历史走向,明年,也就是1120年,蔡京便会责令辞官。
林敬只是负责干活的,至于功劳归谁,他大可以不理。
但他肯为自己仗义执言,王钰便不得不上去说道几句了。
他径直上前,把林敬拉到身后,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蔡大人!
哎呀,这等小功劳比那蚊子肉还小,蔡大人势如中天,连蔡相都望尘莫及,何苦哉?”
蔡攸转过身来,在王钰身上打量。
他的确不知,皇城司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伶牙俐齿的亲事官。
见他身修体长,样貌俊朗,便答非所问道:“敢问王小郎可曾婚配?如若不曾,我倒不介意为了你去收个养女。”
王钰暗骂道,狗日的奸臣,这是什么路数!
脸上却如光风霁月,恭敬道:“不曾婚配,但我自知高攀不起蔡家。还是不劳蔡大人费心了!”
蔡攸爽朗一笑,捋着八字胡须,上前一步,“不识抬举!你这果子,今日我便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