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赵桓紧盯案件,开封府暂时无人敢动。
这样一来,皇城司的处境就危险了。
从赵佶对前任皇城使陆北冥的果决处置来看,楚丞舟就算办事再得力,哪里比得过太子。
王钰与赵楷素未谋面,对他的了解也不多。
在他的眼中,殚精竭虑的楚丞舟,在危急时刻,竟是这样孤立无援。
何况,陆北冥对皇城司了如指掌,就连楚丞舟的官廨,也曾经是他住过的地方。
王钰一想到这里,便如芒在背。
这简直比他自己濒临死亡时,还让他感到恐惧。
他双手暗暗攥成了拳,极力压抑着情绪。
颤声道:“楚司使,要不,这几日让林青玄守着你吧!
他的武艺比我强些。”
楚丞舟看着他,突然轻松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如此亲昵待他,这是第一次。
王钰由衷地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多虑了!陆北冥的余孽在兴国坊爆炸后的一个月,全都被处置,该处决的处决,该流放的流放。
即便是有漏网之鱼,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楚丞舟随手挽了个剑花,长剑并在身后。
笑道:“盯着燕王府,好比盯着一条冬眠的蛇。如果它在装睡,你面临的危险可不亚于我。”
王钰可笑不出来,他能控制住不哭就不错了。
可笑自己芸芸众生一蚍蜉,竟然想撼动大树。
“司域啊!其实有时候呢,放弃真的很容易。
就像天上的雄鹰,它只要不惦记地上的野兔,敛起羽翼就可以。
可是它做不到!只因为他是雄鹰!
如果说这世间,有人把复仇当作使命,那除恶就是我们的本能。
在底线之上,皇城司一切皆可为。
但要是没了底线,我们又算什么呢?
当朝治下新贵如雨后春笋般遍地,穷苦百姓也活得更加艰难……
可换一个人坐上龙椅,谁能保证一定会变得更好?”
这番肺腑之言,让王钰大为触动。
他言辞反驳道:“身为帝王,当为百姓谋福祉。
自己居住在奢华宫殿里,还惦记着百姓家里的那点东西,推翻他也是活该!”
“王司域!”楚丞舟长剑出鞘,横在他的颈间,“你三番五次忤逆犯上,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王钰并指推开剑身,眸如深海,斜睨他道:“一个人身上病了,或许还可以医治。
可若是大脑长满毒瘤,早舍不得死,晚舍不得死,中午必死!
楚司使,你什么都懂,为什么甘愿把自己禁锢其中?!
好好的谈话,总会演变成这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楚丞舟松开他,扭过头去。
冷声道:“金使已经递了意向书,留下一半的赏赐,算是对宝相寺的赔偿。
我会把今天推断的结果告诉常景润,至于他如何结案,皇城司不会干预。
至于你,司域,听我一句劝。
在你有能力翻手覆雨之前,别引火上身,也别连累侍郎府!”
说完,他收剑入鞘,大步流星往开封府走去。
王钰沿着马行街前行,一脸失落。
身边的一切如梦似幻,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脚下似乎被什么一绊,他单膝跪了下去,手掌磕在尖石上,血不一会儿就爬满了整个手掌。
这时,一双带着粉色穗球的绣鞋进入了眼帘。
玉色丝帕**在他的鼻尖,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从头顶飘来:“王司域,你也有今天!”
呵!
差点忘了,舔了那么多天,突然消失,赵飞双一定很难熬吧。
见他半晌没动,赵飞双蹲下身,一把拉过他的手,轻轻柔柔的把丝帕系在他的伤处。
王钰嘴角勾笑,幽幽一叹,看来自己钓的鱼儿上钩了。
却听赵飞双道:“别以为我好心帮你,你得付报酬。
那天你说的新摊子我很感兴趣,点些新菜品,送来燕王府。”
不待他回话,赵飞双兀自起身,翩然离去。
跃动的长发,一如王此刻的心情。
回到永秦门的住处时,钱怀义正在院中教怀英擒拿招式。
看到他进门,怀英向哥哥递了个眼色。
她单脚踩着钱怀义的肩膀,纵跃前扑,把手中的树枝向王钰直直刺了过去。
王钰心事重重,躲闪不及,被树枝击中胸口。
怀英初学,还掌握不了自身平衡,随后一头就把王钰撞翻在地。
钱怀义手忙脚乱把两人拉起来,嗔怪地看了一眼怀英。
怀英见王钰脸色铁青,吐了吐舌头,转身跑进了屋。
王钰捡起滑脱的丝帕,偷偷塞进了衣袖中。
却被钱怀义看了个清楚,狡黠一笑道:“大哥,不会是大嫂的吧?”
“鬼知道。”
王钰与他一起进了屋,摊在椅子上,简单处理着伤口。
见状,钱怀义拿起酒坛,径直倒了上去,“大哥,小六昨夜去过燕王府,但是只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并没有进府里。”
真刺激,王钰龇牙咧嘴。
想到赵飞双提出的要求,他看了眼怀英的房间,“义弟,多陪陪怀英吧,燕王府我有法子进去。”
“你?”钱怀义灌了一口酒,吃惊道:“如果真像你猜测的那样,你进去,不是自投罗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钰淡淡道。
见他兴致不高,钱怀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了院中。
不一会儿,端上来三个菜,“难得你回来,咱兄弟好好喝一杯。”
王钰的情绪低落,不是因为别的,全都是因为楚丞舟。
宁愿守着一棵烂地瓜,也不肯插新秧。
两人仿佛分分钟就会分道扬镳,这让王钰心底有些淡淡的忧伤。
酒入愁肠,千杯不醉。
王钰估摸着州桥夜市该热闹起来了,便出了门。
所谓的新摊子,不过是那夜与赵飞双同时就餐的那个。
摊主似乎对他还有印象,看他每个肉品都要一份。
便道:“看来是犒劳皇城司兄弟们吧,我多赠你两个,这个腌羊肉口碑最好了。”
王钰素来不爱占便宜,一并付了银钱,带着菜品往燕王府走去。
冷风吹来,额角碎发飘扬,他酒意渐醒。
燕王府的小厮似在专门等他,见他拎着重物,连忙接了过去。
恭敬有礼,“宗姬特意关照过,请王小郎移步正堂叙话吧!”
一面巨大的五蝠影壁背后,王府院中别有洞天。
正殿偏殿雕梁画栋,景观随处可见,无不透着主人身份的尊贵。
游廊中,有婢女们穿梭其间,她们有说有笑,不像他印象中那般压抑。
“王小郎有所不知,王爷新添宗姬,今日设宴是为了招待我们这些下人。
听飞双宗姬说,州桥夜市有新品,也乘兴让我们尝个鲜。
劳烦你了!”
小厮边引着他往前走,边小声做着解释。
整个王府内其乐融融,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燕王赵俣和一系列命案联系在一起。
来到正堂,只见男男女女围坐在两个大圆桌旁吃喝谈笑。
赵飞双正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尽是满足感。
她面色白皙如玉,唇瓣嫣红,带着水光,望过来时带着一丝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