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捉弄人并不能带来快乐。
望着那个萧索的背影和一路滴落的水渍,他突然有一股冲上去抱抱她的冲动。
可脚下如同生了钉,挪不动脚步。
“打杂的,菜洗好了没有?”
“新来的,快来添把柴!”
“那谁,快,帮我递个盘子。”
“动作真慢,加快速度!”
燕王府宴席第一天,王钰在后厨转成了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端着冷掉的饭碗,他暗骂自己是最丢人的潜伏者。
他想做天上的风筝,无言的深海,悬崖边的麻雀。
……
前堂的宾客陆续离去,深夜里燕王府一片安宁。
王钰一人在柴房里,找了个空旷的角落,坐下来闭目养神。
一阵**扰了他的清梦。
他蹑手蹑脚来到后厨的门口,往外一瞧。
只见两个身影正推着车往外走。
其中一人道:“王爷交代过了,这些火器务必要抓紧时间完成,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另一人叹了口气,“还是王爷有法子。捞出这些半成品,不知道省去我们多少麻烦。”
“谁说不是呢!到底是王爷,在汴梁的势力不容小觑,我们是跟对人了!”
“咱走快点,把样品尽快分发下去,我们也好喘口气。”
“希望到时候大事一成,我们也能做个大官,就像个高太尉一样,把几十万禁军当家仆使唤。”
“我倒想做那个花园子,搬弄几块破石头,就把那龙椅上的人哄住了!”
“哎呀……只要是官,哪个不好当?”
“就是就是!”
车轮辘辘,两人的说话声渐渐没入了夜色里。
王钰拿出黑巾蒙在脸上,悄然出门,跟了上去。
原来两人要送的东西,是之前皇城司在银月河两岸的村落里查封的半成品兵器。
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汴梁下面州县的铁匠铺。
两人最后的落脚点,是一处军营。
军营大门一侧,竖着一块巨大的木牌。
上面漆黑大字,在月下泛着幽光:长期提供私家修造,砖瓦,泥土匠人!
噗!
王钰差点一口老血饮恨西北。
我大宋堂堂的州县禁军,不仅坐吃军饷,私下里竟然干起了包工头的营生。
再往另外一边一瞧,木牌上几个大字,简直让王钰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
“长期提供绣工,机织工,首饰作,涂绘文缕,有意者请入内洽谈!”
好嘛,真是好!
后世分析出来的大宋灭国的原因,王钰始终不解。
泱泱大国,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把辽金淹死。
就算武器不趁手,八十万禁军人手一块砖,人海战术下,也能把金国六万侵略者拍死吧?
怎么会弄得底裤都不剩?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全军搞钱。
在高俅的英明领导下,禁军俨然成了建筑企业,劳务市场,搬砖织布刺绣作画甚至做首饰,都成了专业技能。
唯独行军打仗是外行,人群中看一眼敌军,就确定了永远。
王钰把自己隐藏在柴垛的凹处,气极反笑。
“楚公瑾啊,不知道你亲眼看到这些,会作何感想?”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沿着来时的路,分别记下那些军营的大体位置后,赶在宵禁前往城里赶。
与楚丞舟约定的接头地点,院中一片漆黑。
确定没有尾巴,王钰推门而入。
就着夜色,在纸上画了一条路线,并圈出了位置。
后面还附上了一句话:缴收的火器再入敌手。
做完这些,他把纸条塞进壁龛,悄无声息地离去。
燕王府除了几个寻常都扮做小厮的守卫之外,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第一日宴请的是皇亲,第二日宴请的都是当朝官员。
王钰曾在名单上注意到,韩浩,蔡攸也都在被邀请之列。
为避免被认出来,他故意把脸上抹了几层锅底灰。
一整天都留在后厨,被使唤的晕头转向。
第三天很快到来。
这一夜王钰正琢磨着要不要在天亮后自暴身份。
无意间往院中一瞧,却看到了赵飞双的身影。
她来来回回转了十几趟,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来到了后厨的门前。
就在她手指触碰到把手时,王钰屏住了呼吸。
他怀中如同揣了两只小鹿,一不留神,就要跳出来。
可是,那细长的十指倏地缩了回去,窗纸上映着的剪影,转身便已离去。
王钰蹲在墙角,心河一路高歌,让他分不清自己会被带向哪里。
左右睡不着,他绕开守卫,趁夜出了燕王府。
如果整个河南军都已经反水,王钰想,自己至少该弄清,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布局。
永秦门距离安远门最近,出城后,他脚下生风远去。
隐约感觉身后有一道如鹰隼般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城外密林处处,高耸的大树,给了他查探清楚的契机。
转身入林之后,他迅速爬上了一棵大树。
刚隐起身形,便看到了三个黑影,谨小慎微地跟了进来。
哼!是陆北冥吗?
还是刚穿越过来时,那个曾经想要自己性命的团伙?
枯叶沙沙作响,时不时发出树枝断裂的声音。
“老大,陆大人不是说,是皇城司提供的信息,说他最近常在永秦门出没吗?
这小子怎么会如此警觉,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真是笑话,跟姓楚的有仇,直接杀掉他多么爽气!拐弯抹角,真是令人头疼。”
“你们懂个屁!这叫杀人攻心,懂不懂?”
王钰坐在树杈上,背靠主干,长腿交叠,禁不住发出一丝冷笑。
钱怀义说过,陆北冥手下的杀手,除了几个极顶端的亲信外,其他都是随机招募来的,互相之间皆不相识。
约束他们的方式,就是先干活,后付报酬。
报酬高到有些人从小活到大,都没见过那么多。
这致命的**,导致有些人为了拼命完成任务不惜拼尽全力,但是刚拿到报酬,还没数完,当场就气绝身亡。
楚丞舟是陆北冥的首敌,不知道他的项上人头,在陆北冥的眼中,值多少?
如果价值不匪,这蹚浑水他也准备蹚一蹚。
钱怀义正在家里准备喝两口,还没打开酒坛,就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为首的黑衣人道:“看样子,皇城司递出来的消息也不可尽信。”
“老大,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合伙在演戏诓骗我们?”
“这单报酬丰厚,谁知道了都眼红。”
王钰一动不动,听着他们骂骂咧咧远去,才从树上飞身而下。
就在他搓搓手,准备离去时,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