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楚丞舟每次看到王钰,都有意躲开。
思来想去,除了那天拿皇帝打了个比喻,惹他不快,就没再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了。
林青玄一连盯了十来天,都没有等到禁军的异动。
反而汇报时,眼睛中满是羡慕,“楚司使,王司域,你们知道吗?
那些糙老爷们唱的小曲,绣的花鸟图,我等都绝对未曾见过!
还有他们组装的织布机,传说都已经赛过江南织造了……”
“闭嘴!”楚丞舟勃然大怒,“林青玄,你要是稀罕,现在放下腰牌,立刻滚!”
王钰一脸幸灾乐祸,还以为自己会被这么骂,没想到心腹也是这个待遇。
自从那天走后,林青玄就再也没有回过皇城司。
王钰一度以为,他真的脱离皇城司,入了高俅的禁军。
转眼间,燕王家的小宗姬赵飞燕已近满月。
满月宴照旧办的热热闹闹的。
汴梁收到请柬的人物,又被割了一波韭菜。
当然,王钰不在其列。
大概是因为上次给赵飞双盘发,直接被拉入黑名单了。
他刻意乔装改扮,从燕王府前路过了几次,但一次都没有遇到赵飞双。
猜想一番后,他觉得,那可怜的宗姬定是被禁足了。
深夜里翻上墙头,还没迈过去,便退了回来。
呸!我又不是她的谁!
这么想着,他干脆回到侍郎府,躺平了好几天。
直到一个深夜,被钱怀义扛了出去,他才被冷风吹的打了个激灵。
“大哥,燕王出城了!”
王钰一巴掌拍在他结实的后背上,“混球,他出城,你怎么不喊醒我!”
钱怀义把他放下来,压低声音道:“怕你急火攻心,耽误时间。喏,他人,就去了前面!”
“哪儿呢?”王钰揉揉睡眼,待看清时,三匹骏马已疾驰而出。
“蹲蹲蹲!”
钱怀义拉着他,往后面柴垛中一闪,“跑了,咱们是追不上了!
但是从现在的动作来看,是不是他们准备好了?”
王钰摇了摇头,“按照鳞差推算的进度,那些火器不会这么快造好!我想,燕王这次出行是为了动员吧!”
城外禁军蠢蠢欲动,那城内也必须动起来了。
与钱怀义又猫了一会儿,直到军营外没了动静,二人才悄悄往汴梁城走去。
进城前,他们便分道扬镳,钱怀义走永秦门。
而王钰绕了个原路,从东水门旁的通津门进了城,直奔皇城司。
楚丞舟官廨紧闭,看来是林青玄也已经带回了消息。
王钰站在门外的影壁前,琢磨着克敌之法。
北宋时期,军权二分,互成牵制。
禁军三司只有统兵权,却没有调兵权。
而掌管天下军权的枢密院,只有调兵权,没有统兵的权利。
但这样的划分不是绝对的,皇帝一糊涂,军权就会落于一人之手。
此时的枢密使是童贯,而禁军都指挥使是高俅。
二人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但王钰还没有见过。
如何在不透露目的的前提下,让二人甘愿调动禁军出城,尽早做好准备呢?
王钰蹲在墙根,抱着膝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冥思苦想。
门突然开了,林青玄大踏步离去。
楚丞舟站在门前,向角落里打量片刻,沉声道:“进来吧!”
王钰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便直言道:“是不是谁告我黑状了?”
楚丞舟嘴角微动,一眼严肃道:“司域,你老实告诉我,侯老爷子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哈?
他这些天,对自己不冷不热,竟然是因为这个?
见他发笑,楚丞舟横眉一拧,“说实话。”
“侯蒙虽然有错,但还不至于被灭门。
我是偷偷去过老人的住处,有幸见了他一面。
但他的死是因为大限已至,与我无关。”
王钰的这番解释,并没有让楚丞舟全部相信。
他缓缓走过来,俯身逼迫王钰直视他的眼睛。
不薄不厚的唇瓣一开一合,“王司域,侯尚书向我递来了一本秘密账册,说是感念王小郎之恩。
你倒是说说看,你对他候府有什么恩?
竟然让他一个当朝六部大员,对你如此恭维?”
这下轮到王钰手足无措了。
总不能告诉他,侯老爷子来自于过去,而自己来自于未来吧。
这扯淡的说辞,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半垂眼眸,躲开他的眼神,“楚司使,你信不信缘分?”
楚丞舟哈出的气,都喷在他脸上,“哼!你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跟一个近百岁的老者之间……缘分?”
看吧!
有时候,真相未必能让人信服。
人们总会相信自己想去相信的,无关乎真相。
想到这里,王钰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没错,我那夜误入暗室,便跟老爷子说了侯蒙做的事。
他老人家一身正气,坦言会做我们的说客,说服儿子悬崖勒马!
我真没有逼他,全是因为我年少有为,玉树临风,潇洒……”
在他脸上逡巡片刻,楚丞舟起身走开,“看在侯蒙为我所用的份上,姑且信你!
不过,城外的禁军已有动静,城内部署还未开始,我们不能再拖了!”
王钰知道,前面做的再多,不过是抽丝剥茧。
在真正的谋反面前,只有强军压制,才是功成的关键。
下一步,才是真正的较量!
王钰盯着眼前的地图,也陷入了沉思。
就在他瞥见一个地方的的瞬间,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支点。
见他又捏下巴,楚丞舟道:“想到什么了,不妨说来听听。”
王钰伸手一指,胸有成竹。
他缓缓道:“先一招引蛇出洞,再一招请君入瓮,最后便是杀鸡儆猴!”
楚丞舟皱眉,“愿闻其详!”
王钰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我会做好安排,让钱怀义出城做局,郓王那边就需要你去说明了!”
“不!”楚丞舟扭过头,审视地端详了王钰片刻,“你与我一同前去,更为稳妥。”
什么,要我去见赵楷?
王钰的神色,被楚丞舟看的一清二楚。
“此事一定能成。事后论功行赏,我希望这头一份的功劳,能归你!”楚丞舟语重心长道。
“这……”王钰调侃道,“楚司使,我看你是怕此计若是不成,我去做替死鬼吧?”
楚丞舟目光凶戾,几欲杀人。
王钰一下子就服了软儿,“好,我去,我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