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馬流浪者

液態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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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穿過“泯滅的希望之海”

盡管已是夏天,盧多卻穿著一件粗花呢夾克,裏頭是一件紅色開襟羊毛衫,脖子上係了一條灰色的開司米[115]羊絨圍巾。他要離開了,但在離開前他要給我最後一個告誡的眼神。他把雨傘支在樓梯平台的地麵上,倚著它。他無論去哪兒都把那把雨傘帶在身邊,用它來指東指西,仿佛那是他延長的胳膊。他的眼睛裏沒有半點懊悔。也許有憤怒,以及憐憫,但懊悔,完全沒有。

“最後,”他吃力地喘著氣說道,“終於。”

他站在陰暗的樓梯平台上,煙鬥幹淨利落地插在胸前口袋裏,銅色的鬈發打理得一絲不亂。樓梯平台上又黑又髒,充滿昔日時光留下的餘燼。牆麵上總是潮濕的,地中海的濕氣滲進了這棟建築的骨髓。在那潮濕、灰白的淒涼場景中,盧多吐露了他離去的緣由:他離開是因為我為自己過去漫長而黑暗的曆史開出的治療方案—通往流亡的空寂的文學朝聖。

當我進一步追問時,盧多把皮手提箱豎著放在了腳邊,手提箱和他的鞋很搭。他用和善但帶有某種距離感的語氣說:“聽著,你處理過去的方式讓我難以忍受。事實上,你的寫作習慣有諸多副作用,其影響是我無法承受的。”

我驚訝地看著他。他全然不顧我的困惑,繼續向我發射著槍林彈雨。

“首先,”他喊道,如同一位教官,“突然失蹤。”

我告訴他,我每時每刻都非常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第二,”他說,他停不下來了,“對生者病態般的冷漠。第三,也是最嚴重的罪過—”

“不敢苟同。”我無可奈何地說道。

“第三,”他對我的話充耳不聞,繼續說,“連續好多天待在**,把臥室弄得臭氣熏天,跟具屍體一樣!”

我告訴他,可不能用這樣的方式說再見,在禮貌方麵他得多跟阿加莎學習。我望向四周。阿加莎和費爾南多去哪兒了?貝提塔衝到門口。阿加莎的陶土半身像,一支阿加莎的軍隊,正用眼睛跟隨那條狗。貝提塔在我腳邊坐下。我難以置信地喘息著,艱難地做了幾次深呼吸。驚愕正在我的血管中蔓延。我讓自己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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