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濯华死了。
濯华死在阿布的面前。
濯华为了阿布而死。
濯华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那一日,古刹刚刚率人在籍成山大胜天界大军,得胜归来。屠辛大喜,命古刹犒赏三军。喝醉了酒的鬼族士兵开始找不到东西,被一泡尿憋得四处方便。有一群士兵成群结队地到了溪边,正欲撒尿,却见到正在捉萤火虫的濯华。
那个时候,濯华和阿布的感情刚刚好转了一些。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濯华的百般示好下,阿布终于放下了恐惧,开始亲近濯华。
那时阿布十分喜欢亮晶晶的萤火虫,濯华为了讨阿布开心便时常在傍晚时带她出去。捉满一口袋的萤火虫,再用透明的纱布包在一起,拿在手里像亮晶晶的灯笼。
阿布开心得哇哇大叫,濯华看着也十分开心,但二人开心的声音传入这群醉酒的士兵耳里,却是**裸的讽刺。
南海一战里,濯华手里染了无数鬼族士兵的鲜血。如今这些醉酒的士卒大多是东海一战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他们对濯华恨之入骨!
但屠辛和古刹都下过命令,绝对不能伤害濯华,所以他们一腔怨恨无处发泄。这个时候,他们需要找一个打架的由头。
一派天真的阿布成了最好的由头。
阿布在杀魂谷待了四年,从最初的十二岁到现在的十六岁。她虽然依旧懵懂,心智未开,身体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最开始是言语上的调戏,接着便是动手动脚。濯华愤而将阿布护在身后,打了一只**的手。
很好,这便是濯华先动手的了。
阿布醒来后坐在我面前时,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她静静地望着地面,已经沉默了很久。我担心阿布是因为亲眼看见濯华的死而被吓傻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本就是痴傻的,再傻能傻到哪里去?
安静了很久,她突然抬头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大惊:“阿布,你会说话了?”
她怔怔地抚摸自己的脸颊:“这一世的我叫阿布吗?真是个简单的名字。乔乔,你叫乔乔对吧,我记得你。我也记得,在很久以前,我叫海晴。”说罢,她抬起澄澈的眼,“对,海晴,这是我的名字。”
阿布醒了,海晴回来了。她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却唯独忘了濯华是怎么死在她的面前。后来我们赶到的时候,濯华已经体无完肤,但他连死都没有松开抱住阿布的手,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切风雨。
当古刹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勃然大怒。那些醉酒的士卒醒了大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多混账的事情。但一切都迟了,濯华已经死了,死得很惨,很惨。
他被反折了四肢,挖掉了眼睛,拔掉了指甲。他们所能想到最残酷的方法都用到了濯华身上。濯华没有跑,甚至连反抗都没有。他不过是拿出最后的力气,死死抱住了身下的女孩。
海晴,当时应当还是阿布,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吓晕了。然后第二天她开始发烧,足足烧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她就变成了海晴。
我不想重复那些惨烈的细节,更不想好不容易醒来的海晴背上心理负担,只得嗫嚅道:“他遇到了一些坏人……”
所以,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真是讽刺啊。”海晴笑着抚摸自己的头发,“他上辈子没教我什么,就是教了我如何保护别人,保护我的子民。我学得很好,为了保护我的子民,我心甘情愿被糟蹋得像一团烂泥。后来,他为了保护我,又自毁了修为。如今,又是为了保护我,他居然死了。乔乔,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他爱你吧。”
“爱?”海晴抿嘴一笑,眼睛微微弯起,“这可不是一个好听的字。爱什么,爱得这么难受,这难道不是折磨吗?”
我一时无言。她说得不错,他们的确爱得挺折磨的。
“乔乔。”海晴站了起来,一时没站稳,她还不适应自己的身体,“我好累啊,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普通女孩。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避开他。可我欠他太多了,在我们西寒国,这一世欠了人情是要轮到下一世偿还的。我把这条命还给他,希望下一世不要再遇到他了。”
海晴说完这个就自杀了。她跳进了火里,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后来我去为她殓尸骨的时候发现,她怀里抱着一根烧焦的木头,那是濯华死后变回的原形。
海晴死后,我带着她的尸体回到了西寒国,可邑川大陆已经成了一片焦土,哪里还有西寒?
阴风刮来,我不可抑制地觉得很冷。阿宝从袖子里钻了出来,舔着我的掌心。
“阿宝,他们都走了。”
阿宝抬起小小的脑袋。
“我只有你了。”
它用脑袋蹭了一下我。
神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寒冬过后,又是一年新春。前方传来战报,说屠辛已经率人攻下了十八重天,满天神仙乱作一团,四处逃窜。天界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声音说要投降,另一种声音说誓死不降。两派人打成一团,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位唤作嘉栎的仙君带了一群人主动投靠屠辛。这位仙君在天界时掌管文书,最大的功夫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灰的。
自打他投靠以后,以事实为基础,理论为依据,从十八个方向论证了天帝玖鸿坐这个位置的不合法性,顺便论证了屠辛造反的合法性,给这次神战奠定了良好的理论基础。
有嘉栎仙君这样的投降派,自然还有顽固的抵抗派,那就是秦岸。
其实现在秦岸手里只剩三万天兵,但都是被打得垂头丧气的残兵败将。但秦岸的尊严绝不允许他投降,他是战神,战神唯一的结果只有战死。
前日天界发来消息,想与杀魂谷进行最后一战。若是杀魂谷胜了,天界的九重天十八重天包括玖鸿的天帝之位拱手相让,再也不做任何抵抗;但若是杀魂谷败了,天界自然还是屠辛的,但屠辛须得放玖鸿和秦岸一行人一条生路,而且永世不得骚扰。
屠辛笑呵呵地撕掉了这封挑战书。
现在的主导权全在屠辛手里,如今天界败势已定,无论进不进行这最后一战都无所谓。反正天界迟早都是屠辛的,现在不过是他想让天界是早点败还是迟点败而已。
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喝彩。
屠辛携人回了杀魂谷,在谷内大摆筵席,一连庆贺了三日。我胃口不好,因为已经定好最后一战便是七日后,我与秦岸将会正面交战。
也许是为即将到来的血流成河忧虑,我胃口缺缺,只知道端着杯子喝酒。最后喝到舌头大了,眼前的一个盘子变成了三个,我才告辞,回屋醒酒。
半夜渴醒起床倒茶,一杯饮入肚中才发现桌前坐了个人。我先是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清眼前这人是屠辛。
我倒是忘了,屠辛最爱不请自来,还喜欢半夜溜入别人闺房。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我胆子也大了几分,怔怔地与屠辛大眼对小眼了许久。最后,我叹息道:“你是不是喝多了,不认得回家的路了?要不要我出去给你喊个人?”
屠辛静默片刻,莞尔一笑:“喝多的不是我,是你。”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月牙色的果子,道:“这是我今日路过太兴山时采来的,可以醒酒。”
这是母树的果子。我望着手里的果子愣神,道:“你这是来给我送行吗?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打的,你不必用这果子来收买我……”
屠辛失笑,扶额道:“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
我哑然。今日的气氛简直和谐得不像我和屠辛。
屠辛就这么大剌剌地在桌前坐了下来,我也不好赶人,只能陪着他就座。因先前喝多了酒,现在只能饮茶。
一杯又一杯下去,茶壶都见底了,可屠辛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气氛尴尬到不能自己,我只得主动找两个话题来解闷。
“屠辛,等神战结束后,你想做什么?”
“嗯?”屠辛一挑眉,安静地看着我。
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在空中比画着:“到时候你就成了天帝了,无所不能,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譬如以前想做但是不能做的……”
屠辛一垂眉眼,忽而笑道:“没有。”
我嗫嚅道:“那你应该活得很快活啊,为何一定要当天帝……”
屠辛反问我:“当天帝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我:“……”
屠辛笑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如此想来,我真的应该很快活,可我却不知道快活的感觉是什么?”
我脑袋晕了晕。再这样讨论下去,我们就要进入哲学话题了,那今夜怕是不用睡了。看着屠辛今晚心情不错,我想我该抓住这个机会许个愿。
我小心翼翼对屠辛道:“我想你之所以不快活,是因为没体会到助人为乐的快乐。不若你试试用自己的力量来帮助别人,等看到别人快活了,说不定你自己也就快活了。”
屠辛的眼睛亮了亮:“说得有道理。那你觉得我应该帮助谁呢?”
我一指自己:“我!”
“我可以帮你什么?”
我的心猛地跳到嗓子眼,忍不住想快点说出来,却又得好好措辞,最后小心翼翼道:“屠辛,你能放一个人自由吗?他就是顾奕,他没有死,他被你拘在了体内。我知道你神通广大,等你成了天帝后能不能把他放出来。我带着他离开,绝对不会在你眼前碍眼……”
霎时,狂风大作,案上的烛台抖了抖,火光“哧”一声灭了。
“你说什么?”屠辛的声音如寒冰凛冽,完全不复方才的愉悦轻松。
“我说,你能不能把顾奕还给我……”
“砰”的一声,屠辛手中的茶杯碎裂,少许碎瓷片溅到了我的手上。我被烫得一颤,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却看到屠辛眼里翻滚的浪潮。
“顾奕,顾奕……”他冷笑着重复这个名字,片刻后讥讽地看着我,“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我就是顾奕,顾奕就是我。”
“你不是顾奕!”我猛地站起身,第一次生出如此大的勇气,一把拽住屠辛的领口,“顾奕没有死,他就住在你的身体里!我找到了罗生珠,只要有罗生珠顾奕就可以复活!你把他还给我,我帮你打神战,帮你杀秦岸,哪怕是你要天地倒转,我也愿意!只要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我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眼泪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许久后,我听到一声嗤笑。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一只炽热的手摸了过来,屠辛的脸在我面前无限放大。案台烛光一闪,蜡烛灭了。
02
四月初一的清晨,白夕一早就接替了我的身体。
这是神战的最后一战,为了壮声势,屠辛特意给她派了三万精兵,用来对付天界那些残兵败将实在绰绰有余。
从杀魂谷一路腾云上了九重天,到九重天门口时,白夕让大队在门外等候,自己单独进去迎战。
大家对她很放心。毕竟先前见识过择天秤的威力,只要择天秤在手,对面来再多的人也不怕。
所以大家都很放心,放心地看着白夕一路走进了南天门。
九重天内海天滔滔,秦岸携着三万残兵立于远处。他身后站着的是天界最后的希望,尽管他们已经溃不成军,已经不堪一击,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颓色。秦岸亦是如此,他的黑金盔甲已经破烂不堪,有一道从肩膀撕裂到胸口的伤口,这是屠辛一剑砍下的。当时屠辛本可以一剑就取了秦岸的性命,他却收了剑,微笑道:“取你的命虽然容易,但我那傻徒儿有恩怨要同你清算,那我就让给她吧。”
屠辛暂时留了秦岸的命。
今日,那暂留的一命该取回来了。
白夕站在白云间,孑然一身,她静静地望着秦岸,眼里没有爱,没有恨,平淡得像一潭死水。她终于看清他身后的三万残兵,看清他肩上的担子,看到他身后站着的女人,以及女人怀里的孩子。
是啊,三千年了,已经过了三千年。自己执意要讨的债,其实秦岸早在一开始就还清了。濯华说他亲手把玄铁剑插进了自己的心口,试图陪她一同去死。但天帝怎可轻松地放过他,他是这天地间的战神,不是她一人的秦岸。
白夕突然笑了。
这个笑让众人毛骨悚然,所有人都警惕地拔出剑,明晃晃的剑尖指着白夕。白夕清了清嗓子,柔声道:“今日,我不是来同你们打架的。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只要知道了这个答案我就离开,绝对不会伤你们的性命。”
有人松了口气,但更多的视线聚集到了秦岸身上。这个答案自然与秦岸有关,他与白夕的恩怨众人皆知。
秦岸慢慢合上眼,睁开时已经平淡如水:“白夕,我们早已恩断义绝,没什么好问的了。今日既然我们在战场上相见了,那就不必留情。”
“留情?”白夕嗤笑一声,笑意却没蔓延到眼底,“那也得有情才行啊。秦岸,我只问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秦岸的眉头再次深深地皱了起来。显然,这个时候谈情说爱实在不是时候。且不论现在他们的立场,再不说现在秦岸已经成了人父和人夫的身份。秦岸现在已经赌上一切,拼死一搏要与杀魂谷做最后的斗争了。这个时候说什么情,说什么爱?
所以,秦岸的回答很果断:“不爱。”
玄铁剑在九重天的冷阳里发光。
“那你爱她吗?”白夕伸手一指,赫然指向远处正抱着孩子的锦绣。
“白夕,你够了。”
锦绣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
“很好。”白夕笑着点头,“我已经猜到这个答案了。既然不爱,那就证明给我看!”
白夕突然朝秦岸冲去。那一冲快若闪电,秦岸身负重伤怎么躲得过?待他回过神来时,白夕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胸口,尖利的指甲上下一划,胸前的盔甲变作齑粉,随风飘**……
“既然不爱我,那这是什么!”
秦岸的胸膛已经大白于天光之下,那结实的胸膛上遍布伤痕。砍的、撕的,还有天火所伤的……伤疤新旧重叠,可在这些伤口之上,有一道褐色的伤疤异常显眼。它很旧,旧到穿越了三千年的时间。
白夕的声音和手都在颤抖:“一剑贯穿胸膛,对不对?你本想和我一同死,对不对?”白夕颤抖地解开衣裳,在同一个位置,有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伤疤,“濯华说,你在镇魂石外,守了我三百年,对不对?秦岸,你还是爱我的,对吗?”
最后这句问得小声而怯弱。
秦岸怔怔地看着白夕,仿佛看到了三千年前,初入天界的白夕,亦是这般胆小,亦是这般谨小慎微。
可那都过去了。现在的他们,是敌人。
“秦岸——”白夕死死抱住他,几乎想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回答我,你爱我,我们走吧,管他神战,管他天下众生,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秦岸闭上了眼,片刻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白夕,我不爱你。”
“轰!”
天地微震,秦岸感觉呼吸困难,不知何时,白夕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细碎的毛发慢慢长出,九条尾巴直冲天际,在众人面前招摇。
“你撒谎——”
“我没有。”秦岸终于回过神来,伸手一翻,玄铁剑破云而来,上下一劈劈开了白夕的手。
秦岸双眼一张一闭,已经恢复清明,冷声道:“白夕,开战吧。”
这才是秦岸。这才是白夕爱到死,爱到疯魔的秦岸。他不是她的秦岸,他是三界六道的战神,是至死都不愿卸下负担的秦岸!
白夕捂着脸狂笑不止,片刻后又一脸水渍。怎么忘了,怎么可以忘了?三千大世界和六千小世界皆在他心头占了一席之地,自己呢?自己靠着千年前的一缕温存活到了现在!
“好!好!好!”白夕一连唤了三声,黝黑的眸子里突然凶光大作,极为缓慢地看过眼前三万残兵,看过秦岸,看过锦绣,看过锦绣怀里的孩子。
“秦岸,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我只有亲自掰开你的嘴!”
话毕,风起云涌,九重天上的云层猛地被击落。白夕身上金光大盛,众人只感觉头皮发麻,似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正缓缓出现。
秦岸握紧手中的玄铁剑,亦是眉头深锁地看着脚下被撕裂的云层。片刻后,一柄极大的择天秤飘浮而出,稳稳地落在众人面前。
“择天秤!”有人惊呼出声,被择天秤的煞气逼得后退两步。
眼前的择天秤大如泰山,巨大的秤盘几乎可以装下所有人。秦岸心头如遭雷击:这便是最后的结果吗?白夕只需要一念咒语,三万人就会顷刻间灰飞烟灭。
秦岸已经放弃抵抗,闭着眼等待死亡的降临。忽地耳畔传出一声惨叫,他回过头发现锦绣和执珺身上罩了一层蓝光,正缓缓飞向择天秤。光芒一落,锦绣和执珺皆被困在了择天秤的秤盘之上!
“白夕,你干什么?”
他急急朝白夕砍去,却看到另一端的她身上也笼罩着一层蓝光,同样飞向另一端秤盘,最后稳稳落在了秤盘之上。
最后,白夕微笑道:“秦岸,这次该你选择了。”
03
白夕使出了择天秤的最终审判。
择天秤可称万物,自然也可以称她自己。
择天秤发动了。
光芒熄灭之后,秤身的九尾狐缓缓走出。它看了看秤盘上的白夕,金色的眸子闪了闪:“这次,你想要什么?”
白夕微笑道:“我想要个答案。”
白夕一指一旁的秦岸:“我爱了这个男人三千多年,但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
九尾狐缓缓压下身,仔细打量秤盘里的人,又看了一眼另一端的锦绣,最后冷笑道:“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白夕不可置否。
九尾狐又道:“不过,如你所愿。”
话毕,九尾狐化作一团金光,最后变成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黑石,黑石落入秦岸的手中。
白夕对秦岸道:“这是平衡石。若是你想救你的妻儿,就把平衡石放进他们的秤盘吧。”
秤盘的另一端,锦绣已经抱着执珺哭断了气:“白夕我求求你!”
她不顾仪容拼命地磕头,额前很快鲜血淋漓一片:“放了执珺!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知道你恨我,我立刻死,我立刻就死!”
说完,她就要自拍天灵,但在择天秤内一切仙法都是被禁止的。锦绣自杀不成。
白夕叹了口气,柔声道:“锦绣,你还不明白吗?选择权不在我的手上。你若想保住孩子,就去找他。”
白夕遥遥一指,正是秦岸。
此时,秦岸已经完全呆滞了。他像被人下了定身咒,又像魂离天外。
看着此情此景,白夕突然发现自己想通了许多事。
“锦绣,你知道吗,我原来很恨你,可现在一点都不恨了。你比我可怜,锦绣,你比我可怜。”
锦绣猛地瞪大双眼,表情狰狞:“你凭什么可怜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现在是秦岸的妻!我有了他的孩子,我有了我想要的一切,你凭什么可怜我!”
锦绣怕是也疯了。
白夕嗤笑两声,不再说话。
此时下方的天兵天将沸腾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杀魂谷的大将白夕被困在择天秤内,若是趁此机会解决掉白夕,然后再带着所有人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未必不能反攻。
多好的机会!可这个机会不在他们手上。此时秦岸已经一言不发地将平衡石收了起来,拔出玄铁剑疯狂地朝择天秤砍去。
“嗡!”
玄铁剑一颤,择天秤没有任何反应。它外面罩着一个巨大的结界,分解掉了秦岸的攻击。秦岸握着剑的手一颤,继续挥舞着玄铁剑。
“上仙,您还在犹豫什么!快把锦绣仙子救出来啊!”
“秦岸上仙,请你以大军为重!不要被那妖狐迷了眼!”
秦岸一言不发地挥舞着玄铁剑。有人想用武力抢夺平衡石,却被玄铁剑一招指向喉咙,秦岸冷冷道:“下一次,就是喉咙。”
所有人都乖乖闭了嘴。
这场挥砍从清晨砍到了傍晚,日出东方,日落西方,晚霞将这九重天染成了金色。秦岸不知砍了多久,已经一头一脸的血。
择天秤的结界岂是那么容易被破的,它可以化解外界的冲力,自然也能将这力反震出去。秦岸满手是血,虎口已经震裂,指甲也一个个掉落下来。
白夕叹息道:“秦岸,这个答案很难吗?”
秦岸不回答。
“秦岸,你还是太贪心了。”
锦绣从最初的激动到现在也冷静了下来。她安静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冷冷看着在结界外拼命挥剑的丈夫,突然道:“秦岸,我真后悔嫁给你。”
话音刚落,玄铁剑终于碎了。这被誉为仅次于轩辕剑之下的宝剑终于断在了千万次的击砍之中,变成一截截的废铁,落在秦岸脚下。
“啊——”
秦岸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怒吼。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打在结界上,撕心裂肺道:“是!白夕,我爱你!我曾经爱你爱到愿意为你去死,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白夕微微一侧头。
“哪怕你几次三番拿剑指着我的喉咙,哪怕你逼我逼到如此地步,哪怕你拿我的孩子威胁我,我都不忍心杀了你,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秦岸双眼赤红,淌出血泪,“白夕,你到底要什么,要一个答案,还是要我生不如死?”
白夕笑了:“秦岸,我要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秦岸没有回答。
这场僵局持续了这么久,终该结束了。秦岸慢慢掏出平衡石,朝锦绣那方走去。
锦绣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把擦干眼泪,抱着孩子道:“秦岸——”她的声音里带着呜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选我——”
有平衡石在手,那坚若磐石的结界终于被穿透了。秦岸轻轻将平衡石放了上去,择天秤剧烈地颤抖起来。天秤朝锦绣那方倾斜,锦绣抱着孩子走了下来。
这场选择该结束了。
白夕微笑着闭上了眼,心里无比平静。一团耀眼的火光从地底升起,白夕知道这火光会吞噬她,会把她带到另一个地方。
没有秦岸的地方。
该结束了,秦岸。
就在火舌舔舐之际,一道黑影突然冲来。原本在远处的秦岸不知什么时候冲到了白夕面前,他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白夕,看着我!”
白夕猛地睁眼,眼前是乱发蓬飞的秦岸。
“你不是要一个答案吗?我告诉你——我,秦岸,爱你,我爱你!”
弥留之中,能听到这句话,白夕已经心满意足。
耳畔是择天秤发出的最后呻吟,白夕紧紧地抱住秦岸,嘴角却是一抹心满意足的笑:“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成全天下,陪我去死。秦岸,我赢了。”
轰然间,火光冲天,白夕和秦岸在择天秤的天火里拥吻。
所有人都被这天火烤得睁不开眼,只有锦绣死死地盯着火中燃烧的二人,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最后捂住嘴跑了出去。
一个悲凉的想法浮上所有人心头:这场神战,败了。
众人垂头丧气,自然没人发现火里还走出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