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的导师是个武侠迷,祁远也听过他的课,然后给他取了一个别名——“浑身难受老师”。
那次课老师在讲《山海经》,结果讲到一处,顿了半天,然后大发感慨:“《山海经》虽然听起来很好玩,但你们可能上得很难受——
“我讲得也很难受,因为这和我的博士论文有关,我当时答辩的时候非常自信,后来发现有好多毛病,改来改去直到××××年才出版,结果出版之后又发现了很多毛病,很难受。
“可是上课又不能讲别人的书,我觉得别人书里也有很多毛病,唉,难受!
“讲自己的书又要接疮疤,对不起这里我说错了,那里我也说错了,唉,难受!”
那节课之后,祁远满脑子难受。
“浑身难受老师”最近刚写了一本半学术半娱乐的书稿,是关于金庸武侠的。
学校出版社给谈了一个插画师,想跟导师具体沟通下细节。
无奈导师出国开会去了,路漫漫作为本书成稿人员,参与颇多,加上师兄师姐一个个忙得逃窜,她只能赶鸭子上架,成了导师的沟通代表。
路漫漫准备好了一切,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位插画师竟然是祁远的爸爸——祁浮韫!
“哟,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男人习惯性地眯起桃花眼,笑意逶迤流出,一边打招呼,一边站起身走到对面,给路漫漫拉开座椅,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倜傥。
路漫漫一时间如坐针毡,准备好的说辞都忘得一干二净,反而对方很专业,跟她一个个商讨起人物细节来。
路漫漫这才知道原来祁浮韫也画国画,并且在画人上颇具功力。
谈着谈着,路漫漫渐渐放松下来,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什么,您为什么要接这个活儿啊?”
这种学术书的插画一般要价不高,而路漫漫隐约记得,祁浮韫的画一般是上五位数的,可是又不好问得那么明显……
“喜欢哪!”祈浮韫一眨眼,“就像我家那小子喜欢你一样喜欢哪!”
路漫漫从脖子到脸,噌噌噌红透。
“你瞧!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不喜欢!”一张A4纸摆到路漫漫眼前。
素白的纸面上,简笔勾勒出一个少年郎的模样,乌发高竖,剑眉星目,薄唇微启,露出一截闪眼的白牙。
少年郎虽一身青布麻衣,但朗朗而立,尽显江湖风流。
“令狐冲?”路漫漫下意识猜到。
“怎么样?像吧?”祁浮韫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路漫漫迎声抬头,只见男人眼尾弯起,瞳仁略往上斜,黑白并不分明,眼神似醉非醉。一样的桃花眼,却有什么和祁远不一样……
“丫头,我好看吗?”祈浮韫笑嘻嘻地问,“和祁远那小子比,谁更好看?”
路漫漫的脸又是一红,她扯过纸:“这边……再加个酒壶。”
路漫漫指了指令狐冲的腰间。
“小姑娘厉害呀!”祈浮韫提笔就画。
趁着这个工夫,路漫漫赶紧发了个定位给祁远,本来还想加上一句“你爸爸在这儿”,突然想起,祁远或许早知道了。
一定神,路漫漫发现茶舍隔间,祁浮韫的背面,正是她熟悉的背影。
祁远……早就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令狐冲?”
“潇洒自由,无拘无束!多好啊!”祁浮韫正在画葫芦身的阴影,“还有,走到哪里都有美人相伴!”
“那韦小宝更好吧?”路漫漫嘴急,给怼了回去。
“韦小宝?”祁浮韫皱了皱好看的眉,连连摇头,“不雅,不雅。”
透过镂花的竹隔,路漫漫瞧见了祁远微微耸动的肩头。
“都有美人做伴,怎么不雅了?难不成因为韦小宝出身
花楼,您就歧视他不成?”路漫漫追问。
“令狐冲一次只喜欢一个,这才是君子之道。韦小宝一对七,难堪难堪。”祁浮韫又摇头。
路漫漫陷入沉默。
这么说,祁浮韫,他喜欢柳淳时,只喜欢柳淳。
“丫头,你最喜欢哪个?”
“啊?”
“金庸的这些大侠?”
“郭靖。”
“怎么是那个笨小子啊!丫头没眼光。”
“因为郭靖自始至终,只喜欢过一个人。”路漫漫盯着祁浮韫身后的那个人影,坚定道。
“那你可算找对人啦!别人我不敢说,我儿子,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死轴!”
祁浮韫身后的人影一顿。
路漫漫看着祁浮韫落下最后一笔,酒葫芦别在令狐冲腰间,完整熨帖。
我本风流少年郎,最喜红尘与美人。
人物小像旁,写了这两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