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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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之下,沈以淳扶着林梳子,不明白她的愤怒为何如此强烈。

“值得吗?”沈以淳问。

林梳子喘着气,紧紧握住胸前的梳子,不说话。

“我告诉你,不值得。你和他们以前不认识,往后也无交集。他们在你的生命中,连一个小小的涟漪都算不上,为什么要为这些陌生人搭上自己的健康?”

沈以淳望了望她,生气之余又有心疼,叹道:“你不知道自己正在发病期?能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吗?”

林梳子默默看着前方,低声反驳:“他们是陌生人,莲婆婆不是。”

沈以淳苦笑着摇摇头:“醒醒吧。她望不见你了。你别傻了!”

林梳子原本靠在沈以淳身上,现在却站直了身子。

“你还是跟你最爱的代号和器械永结同心吧,我要去看陌生人。”说着,她转身就要跑走。

这话刺伤了沈以淳,他一把拉住林梳子,恼怒地低吼:“杜语菲,我是为你好!我见过太多的死亡,我知道如何面对它!”

林梳子突然转头,冷冷地望着他:“你只是见过,而我正在经历死亡,我比你更懂得死亡的意义!”

沈以淳惊了:“杜语菲,你疯了吗,死亡?你不问问我沈以淳答不答应!”

疯了,的确疯了,差点疯到将秘密都说了出来,林梳子深呼吸:“算了我不想与你争。你是一点儿人间俗气都不沾的‘乙醇大人’。”

她的声音跟夜色一样凉凉的,听得沈以淳内心紧紧地揪住,想起那个月圆之夜,躺在**一动不动却泪流满面的“杜语菲”。

“放开我。”林梳子哑声道。

“不放。”沈以淳非但没有放开,反而牵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唉。”林梳子微微叹息,“你这是吃准了我再也不敢甩手啊。”

沈以淳将她牵到天台的长椅上,坐下:“感谢我昂贵的双手,头一次觉得离开了手术台,它依然值这个价。”

“所以你找到辖制我的办法了?”

“只要能留住你,辖制也行啊。”

这话叫林梳子听来,心中宛如巨浪翻腾,甜蜜与沉重一同袭来。

沈以淳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林梳子一惊,下意识想把手抽开,却发现沈以淳昂贵的双手原来如此坚毅有力。

“我对你的心脏了如指掌,是时候让你感受我的心……”

他的体温,他的心跳,隔着衬衫依然灼热地侵袭着林梳子,她低头,轻声道:“跳得很快。”

“想听我的故事吗?”沈以淳突然问。

“嗯?”林梳子不敢抬头看他。

“你坐这么远,我哪儿来的情绪啊……”

要不要脸!这沈以淳原来这么会撒娇,这可是林梳子第二次感觉到他撒娇。

“你什么时候有过情绪吗?”林梳子嘟囔着,却还是向沈以淳的方向挪了挪。

“再近一点,你就能感受到我的情绪。”

“过分,得寸进尺……”林梳子再次嘟囔,也再次又挪了挪。

现在,姿势就很暧昧了。两人贴得紧紧的,林梳子的手,还被沈以淳握住,按在自己胸口。

没错,只差沈以淳再张开另一边胳膊,就是一幅标准的“揽怀图”。

“其实我也养过一只小狗……”

“你?”林梳子难以想象,他这么洁癖又冷血,怎么可能啊。

“它叫托米,是我儿时的玩伴。我渐渐长大,它却渐渐老去。在我十二岁那年,它死于脏器衰竭。从此我再没有养过任何动物,既然无法承受离别,那就索性不要开始。

“进了医学院,第一次面对解剖的尸体,导师说,你们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日后手术台上那个人的前生今世,也跟你们毫无关系,对于你们而言,他们是躯体,是器官。唯有这样,你才能在手术时保持理智。

“选择了当一名医生,我以最大热忱倾尽全力去救治病人,但最终很多人依然离我而去,这绝望的确叫人无法承受,便只能生出坚硬的外壳,慢慢地将自己包裹起来。”

一直安静聆听的林梳子,感受莫名的“心疼”。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她“窥探”到了“高高在上”的沈主任的另外一面,他内心的细腻,他行走路上的孤独……

“沈以淳……”林梳子望向他,“成长的名字也绝不应该叫‘冷漠’。医术严谨,而人心柔软。你最爱的、视若艺术品一般的心脏,它每一下跳动,都是对你最温柔的回应,请你善待它和它的主人。”

沈以淳深深地望着她,炙热的掌心依然覆盖着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嗯,我知道了。也请你一定要知道,如今你感受到的每一下跳动,都是对你最温柔的回应,请你……善待它和它的主人。”

林梳子释然,亦仰望:“感谢这片星空,让我重新认识了‘乙醇大人’。”

沈以淳却凝望着她,双眼发亮:“那我就要感谢你,让我有机会重新认识自己。”

林梳子笑道:“这不是作为朋友的必修课吗?”

沈以淳挑眉:“骗我说了这么多心里话,还只是做朋友这么简单吗?”

这话什么意思!林梳子的心突然漏跳一拍,这该死的医生,是打算“先医后害”呢,还是“先害后医”呢?

气氛正有些暧昧,叫林梳子不知如何自处,突然,救星来了。

她鼻子一酸,“阿嚏”,打了个喷嚏。

沈以淳终于舍得放开她的手,二话不说,脱了自己的外套给林梳子披上。

“自律的沈医生,你明天不是还有两台手术吗,早些回家休息吧。”林梳子感受着外套上的温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说话方式。

“好,那我送神秘的杜同学回病房。”

林梳子斜他一眼:“我哪里神秘啦?”

沈以淳摸摸她的头:“像月亮一样神秘,也像月亮一样诱人。”

“讨厌。发型都乱了。”林梳子脸红,赶紧将被他弄乱的头发拨顺。

“心乱了吗?”沈以淳坏笑。

“乱了乱了,都乱了。”林梳子胡乱喊着,又开心又害羞,不敢看沈以淳,急急忙忙往天台的楼梯口跑去。

“看我趁乱……”

话音未落,二人齐齐呆住,连沈以淳未说完的话都被堵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

楚越抱臂站在楼梯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看得人心里竟有些发毛。

“小越,你怎么来了?”

楚越保持着风度:“我钥匙锁家里了,来找你拿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