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曳刚说完这句话，唐向晚就呆愣在原地，有些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甚至没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这么去做……她写过那么多的爱情故事，但她本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恋爱经验。陈曳不曾出现过的那几年，自己始终没有走出过他的影子，也几乎没有遇见过更心动的人。
但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一个男人如果真心喜欢一个女孩子，他绝对不会这样抗拒她的触碰，甚至，男人才应该是主动的一方才是，他的第一反应，让唐向晚有些无所适从。
“陈曳……”
唐向晚抬起眼眸，透过有些泛黄的日光看向了面前的他。陈曳便也低下头来与她对视，眼眸里似乎藏着沉沉的暮霭，无从去捕捉他内心的想法。
“嗯？”男人的鼻音有些重，也并没有太多累赘的陈述。
“你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或者说是……没到那种程度。”
陈曳挑眉：“你的意思是，哪种程度？”
“就是那种程度……”
面对这样直白的问题，陈曳只是扯起嘴角，像是在笑，又带着些无奈：“到哪种程度，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唐向晚没有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埋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均匀而有力的心跳，闷闷道：“我知道。”
她也只能这么回答。
陈曳对自己的感情，她之前从不怀疑，也不敢有怀疑。因为连她能够拥有陈曳这件事情，都是自己之前做过的一个奢侈的梦，所以哪怕陈曳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她也要装作不知道。
也许爱情里最难熬的时段就是在互相试探的时候。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却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陈曳低垂着眉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她的头发，目光温柔而又无奈，空气中似乎有道无声的喟叹，却没有人能够听见。
谢攸摘下耳机，靠在大而宽的办公椅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尽管已经关闭了文件，那些嘈杂的声波却依旧在他脑海里徘徊着。
“怎么，人都给你抓来了，还这么愁眉苦脸的。”一旁的同事抬眼，轻松地道，“多次以各种理由要挟被害人勒索钱财，数额都摆在这里了，多明显的敲诈勒索罪。”
谢攸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面前那些资料，神情专注。
这桩案子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如果只是敲诈勒索罪就简单了，偏偏还牵扯上了十几年前的命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仅仅凭着一个录音文件是没有办法定罪的，除非能找到确凿证据。
谢攸看着面前唐毅当年去世的新闻，眉头越皱越深。新闻里明确写明了唐毅的死因，当时第七号台风登陆平城，交通几近瘫痪，唐毅正是死于当日的车祸，而当时车中也并不是只有唐毅一个人，还有驾驶的司机和一个男孩儿。当时新闻几乎轰动全国，连年幼的他都隐约还有印象。
照唐向晚所说，唐毅去世最大的受益人，应该就是她的母亲向岚，而嫌疑人钟谦多年来和向岚同进同出，也是唐毅遗产的受益人之一，钟谦确实有谋杀唐毅的动机。况且，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勒索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只是没有证据，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推测。
谢攸紧紧盯着面前的资料，忽然将目光焦距在了司机和男孩儿几个字上。当时车祸只有唐毅一人不幸去世，而车中另外两人都捡回了一条性命，如果能够找到当年的当事人，说不定还能有一丝线索。
谢攸正陷在沉思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同事调侃的声音：“大忙人，还不快出去，你的小情人又来找你了。”
话刚落音，谢攸便扫了他一眼，带着些不悦的冷意。
那说话的人愣在了原地，有些讪讪地将头扭了回去，喃喃道：“不就开个玩笑……至于这么生气嘛。”
谢攸戴手表的时候，那同事眼神有些怪异，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说谢攸，你可悠着点啊……”
“这个不用你提醒。”谢攸整理了一下衣着，起身便走出了房间，一出门，果然看见祝萌萌带着摄像大哥站在外面，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你出来啦！”
谢攸看着那张年轻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但只是片刻，他便恢复了之前公事公办的态度：“嗯，走吧。”
如今，祝萌萌已经正式调进了新闻频道，她虽然是个老牌的娱记，但在这个领域却也还是个新人，总是被派出来外采。只不过她每次接到通知的时候都特别开心，像个刚刚入职的小姑娘一样兴奋。
这一次采访的正是谢攸经手的案子，属于一个三角诈骗案的典型案例，所以栏目组格外重视。
此次案件的过程其实不复杂，犯罪嫌疑人在事主上班之后前往事主的家中，佯称是事主新任的秘书，要取他落在家中的文件，由于事主确实经常更换秘书，所以事主的妻子信以为真，让犯罪嫌疑人上了楼，被盗走的财物价值总额超过五万。
拍摄这个新闻需要去受害人家里实景讲解，前一晚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所以电视台的车一来，谢攸就直接上了车。
一路上，谢攸都在思考唐向晚的案子，连祝萌萌跟他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直到一旁的祝萌萌加大了声音，谢攸才缓过神来。
“一会儿拍完了已经晚上了，咱们刚好去吃个夜宵吧？”
谢攸犹豫了一下，最终偏过头来：“嗯，好。”
“你爸爸被拘留了，你知道吗？”
向岚坐在唐向晚的对面，捧着手里的茶杯，指尖有些微微发抖，桌子上刚点的菜连一口都没有动过，声音也压得极低。
“哦。”唐向晚抬眸与她对视，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警方动作还是挺快的嘛。”
“晚晚，妈求你，不要伤害你爸爸。”向岚眼神里满是焦急和心虚，她没想到女儿会直接报警，也不知道女儿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证据，确凿到警方直接能够将钟谦带走。现在钟谦已经被羁押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着来找女儿谈一谈。
可是唐向晚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但凡是唐向晚做了决定的事情，一般都不会轻易更改，除非自己将真相告诉唐向晚，或许还能有一丝转机。
向岚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其实有一件事情，妈妈一直没有告诉你。”
听了这句话，唐向晚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她便笑了起来：“什么事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钟谦是我亲爸？”
向岚吓得手一抖，杯子里的水直接洒了出来。
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神情惊愕，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你都知道了？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唐向晚拿起筷子，夹起了面前的西兰花，表情平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向岚从一开始的错愕里渐渐平复了下来，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准备措辞，不知道如何跟女儿坦白这件事情，现在女儿既然都知道了，倒也好办。
“晚晚……既然你都知道了，妈妈不妨跟你直说了。这么多年了，妈妈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你的继父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唐向晚放下筷子，淡声道：“结账。”
眼看着对方根本不愿意听自己说话，向岚有些急了，也不敢啰唆，压低了声音慌慌张张道：“他就算再怎么伤害你，你也看在他跟你的血缘关系上，宽恕他吧……妈妈保证他不会再有下一次。”
唐向晚起身走向收银台，向岚连忙起身追了上去，拉住了她的袖子：“你都已经知道了，怎么还这么绝情，他毕竟是你的亲爸爸啊。”
周围不少吃饭的人都纷纷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向岚犹自说道：“是不是因为唐毅有权有势，你的亲生爸爸没有本事，你看不起他，所以你不愿意认？”
被众人看热闹似的眼神包围着，唐向晚也懒得去辩解，只是冷笑：“对，我就是看不起他，他甚至都不配给唐毅提鞋。”
唐向晚垂下了头，看向向岚的眼睛，第一次那么冷静而又坚定地告诉她：“我的亲爸爸，只有一个，那就是唐毅。我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就一天是他的女儿。你尽管说我虚荣吧，反正我身上这个标签，从来没有被摘下过。”
听完这话之后，向岚几乎都要绝望了，她慢慢朝地下滑去，双膝碰到了冰凉的地板，却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你不承认他是你爸爸没有关系，但是当年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唐毅人已经走了，你还要让活着的人遭罪，还要让妈妈我再次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吗？晚晚，你体谅一下妈妈的难处好不好？你就当是帮帮妈妈好不好？”
唐向晚只是冷冷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当年，有谁体谅过唐毅，有谁帮过他？”
这句话分量并不轻，向岚半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破败的棉絮。
唐向晚目光冷然地望着她，望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继续道：“他曾经带着最美好的希冀，为我取了‘唐向晚’这个名字。因为他说，我是你们两个迟到的公主。然后他便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两个人，供我上最好的学校，穿最好的衣服，让你住最大最豪华的房子，开最好的车。最后，你给了他什么？
“你串通别人，亲手送他去死。”
周围安静到只剩下她的声音，就连窗外的飞鸟，也不愿在此停留。
“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遇到你？”
只这最后两句话，向岚整个人的心理防线骤然崩塌，像是在一瞬间被判了死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