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入了夏,天色渐晚推迟。
牵手漫步在霓虹初上的街头,逆着风,像有人在身后推着你走。
下午公布了恋情就上街秀起了恩爱,一路上有许多人好奇地望着他们窃窃私语,连夏未也不时偷瞄他。
左仕宏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想看就看,我们现在光明正大。”话落,不由得低头一笑。
被他戳穿,夏未耍赖不认:“我没看你。”
左仕宏拉着她的手寸寸收紧:“不说实话,我们就在这儿站着,哪儿也不去。”
“左仕宏。”看着他一副要耍无赖的样子,夏未暗自觉得好笑,真是个大男孩啊!
“那你和我说实话。”他抬手自然地拨弄紧贴在她脸上的发丝,眼神里只容得下面前这一个人,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我在看你。”夏未也认真地回视他,一颗心像是开了花,血管里奔涌的都是幸福和甜蜜。
前额微长的刘海稍遮住了他的浓眉,微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因风吹起而半眯着,高挺鼻梁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是她从小就认识的男孩啊,如今他们牵手走在街头,他对她的心意从来都是阳光明朗,而她能回报给他的除了一腔赤忱,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偶有几个结伴的小姑娘认出了左仕宏,害羞地冲他挥手打招呼,得到左仕宏的回应后顿时欣喜若狂。
胆大的小姑娘上前来求合影,当视线落到他们紧紧相牵的手上时,才关注到左仕宏身边的夏未。
一时沉默。
夏未友好地笑:“我帮你们拍照吧。”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一会儿,赶紧道谢,然后将拍立得交给夏未,就簇拥着往左仕宏身边贴过去。
“夏未。”左仕宏无奈。
她却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她对自己的拍照技术还是有信心的,在大学她好歹也参加了摄影社团。
小姑娘们你挤我挤地越贴越近,左仕宏努力站得笔直,尽可能不和她们过分亲密。
夏未拍照姿势很专业:“三、二、一,茄子!”
随着一声“嗞”,巴掌大小的照片从拍立得里滑出。
小姑娘们兴奋地跑过来,轮流捧着照片欣赏。
夏未也凑在她们身边看,她一眼就看到了照片里的左仕宏,站在几个小姑娘中间,身形更显颀长。
被夏未冷落了的左仕宏大步流星走过来,紧紧握住夏未的手,趁几个小姑娘还对着照片兴奋之际,拉着夏未就跑。
夏未随着他的脚步往前奔,心情就仿若放飞的风筝,轻飘飘的,无比自由。左仕宏回头,挺直的鼻梁若山脊,漂亮微翘的嘴角此刻带着温柔的笑意,那双桃花眼里全是她。
无论穿过多汹涌的人潮,他都不会松手。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一直紧紧牵着手,夏未终于有点吃力了,她扯扯牵在一起的手道:“我跑不动了。”
左仕宏立刻停下了脚步,关切道:“还好吗?”
夏未点头,视线一直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想抽出手,手心黏糊糊的怕他不舒服,他却攥得更紧:“你不准嫌弃我。”
夏未对上他的目光,眸里如有星辰。他说:“我就想牵着你的手,所以,你不准嫌弃我的手黏糊糊的。”说着,他举起他们紧握的手,猛地在他自己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看到夏未惊诧的目光,他露出一口大白牙:“亲错了。”
晚风柔软,吹得人心也化成了绕指柔。
左仕宏看着夏未从脸颊到耳尖都红了,也舍不得再逗,往前迈出一步,脚尖碰触着她的脚尖,将她拥入怀中。
“你不要想其他,只要知道我永远在你身边。”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夏未的心失了重。
她没有丝毫犹豫,踮脚回拥他。
02
左仕宏牵着夏未走进一家钻饰奢侈品店。
一看到戒指的价格,夏未就打退堂鼓了,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角:“左仕宏。”
她的小动作在左仕宏看来很可爱。
他捉住那只挠得他痒痒的手:“不想把我套得牢牢的吗?”
不低的声音不只落入夏未的耳朵里,也落入了销售小姐的耳朵里。
销售小姐非常有眼力见儿地热情介绍:“先生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先生是想送女朋友戒指吧,您看这是我们品牌今夏的主打产品。”她动作优雅地从水晶柜中小心取出一副对戒,“这是设计师L的私家藏品,这对戒指的名字叫‘星星入我怀’。”
夏未顿时被这个名字吸引了,“星星入我怀”,是世界上每位少女都不能拒绝的美好和柔软。
一见夏未的表情,销售小姐顿时更有底了,她努力开始讲述这个名字由来的故事:“小姐您看,女士款打磨成星星的切钻,没有采用戒托直接镶嵌;男士款相对就低调许多,在星星边缘镶嵌了些碎钻。这一对戒指放在一起,寓意恋人的拥抱,像星星一般的唯一。”
夏未确实被吸引了,认真地欣赏着被放置在黑色绒布上的对戒:男士戒上的星星凹陷,女士戒上的星星凸起,轻轻一合,两枚戒指就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
这确实是一对很讨人欢心的戒指,不管是创意还是款式都十分让女生心动。
左仕宏能看出夏未心里的喜欢,他一手轻托着夏未纤细的手指,一手从黑色绒布上取起女款钻戒,钻戒冰凉地从夏未的指尖滑入指根,尺寸正好。
左仕宏将男士戒指递给夏未,眉毛上扬,意思很明显,他要她帮他戴上。
戒指冰凉,她的手却滚烫,执起他的手,他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
“这下你把我套牢了。”他抓住她要缩回的手,鼻尖触上她的手背,唇瓣轻贴上去。
星星入我怀,愿拥你一生。
手指上的星星对戒,与天上的星辰相辉映。
相牵的手倏而十指相扣,指环内壁轻硌着手指微疼,可也不想松手。
穿过安静的巷子,零落的路灯老旧了,橘黄的光圈一闪一闪。
左仕宏微偏头偷瞄夏未扑簌的睫毛,稍往下是她微挺的鼻尖,视线再下移,便是她粉色的唇瓣。
左仕宏蓦地敛起目光,瞬间觉得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动,心扑通扑通。
手心冒出了汗,他又小心地偷瞄一眼夏未。
夏未嘴角微弯,左侧传来的热切目光无法忽视。
两个人像小朋友一样牵着手,彼此在对方不经意地时候偷偷瞄一眼,就感觉像吃了蜜一样甜,甜得空气里似乎都是棉花糖的味道。
就这样一步一步挪着走到夏未住的楼下。
看着左仕宏不乐意分开的抗拒眼神,夏未心里微微一软。她想请他进去喝碗姜糖水,但又怕他喝了以后又想耍赖不走了。
夏未抬起另一只未被牵住的手,踮脚摸了摸左仕宏浓密的头发,笑着说:“好啦,我到家了。”
左仕宏不肯松手,下一秒,夏未被一股力道拖着往前扑去,他剧烈起伏的心跳透过胸膛震动着她,他的声音喑哑低沉,他手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服传至她的肌肤上:“落落,我……可以亲你吗?”
夏未手紧揪着衣角,喉咙间轻应了一声。
话落,眼前被阴影覆盖,他的鼻尖轻蹭到了她的,呼吸紊乱,直至唇瓣相触,全身如电流淌过。
楼道内的灯灭了,世界笼罩在黑暗里。
唇瓣的柔软让左仕宏辗转,不舍离开。
黑暗中,夏未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子绷直僵硬。
寂静的楼道里一片黑暗,彼此的心跳声如鼓鸣。
一只小狗奶声奶气的叫唤吓得两人赶紧分开,楼道的灯光也应声而亮。左仕宏来不及想其他,本能的反应就是将夏未护在怀里。
灯光下,一只棕色幼年松狮犬仰着圆滚滚的小脑袋看着他们,眼睛无辜而湿润。
幼年松狮犬的主人随后赶到,是个穿着黑色运动衣的清秀女孩,想来是刚带宠物溜圈回来,手里还握着毛绒脖圈和牵引绳。
“抱歉啊。”女孩边抱歉边蹲下身,将圆滚滚的小松狮犬抱在怀里,随后消失在楼道口。
03
夏未脸颊烧得厉害,被他圈在怀里,整个身子都如同被放入了蒸笼中。
“我……先上去了……”说出的话气息都不稳了。
“噢。”左仕宏也极其不自然地松开她,手僵硬地垂在身侧,他也很紧张,可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夏未逃也似的跑上了楼,关上门才想起都没好好和他道声晚安。
屋内没开灯,夜色铺满了整个客厅。
夏未站在玄关处,背抵在门上,心跳如鼓,眉眼里露出的笑意却如星辰。
食指指腹轻抚过唇瓣,淡淡的糖果味似乎还未消散。
入夏了,连风都很甜。
听到楼上传来清脆的关门声,左仕宏终于轻舒口气,这个晚上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他现在都感觉不是真实的。他吻到夏未了,她那么软、那么甜,她从今天开始真的是属于他的姑娘了!
心里怒放的欢喜让他浑身血液奔涌,指上的戒指在橘黄的光晕下熠熠生辉,没忍住,他对着戒指亲了好几口,很宝贝地来回摩挲着。
他在楼下站了很久,直直地望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嘴角一直控制不住上扬,笑成了个恋爱中的傻子。
巷子尽头,有一道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左仕宏脸上笑意褪去,眸子里染上如夜色的暗沉,唇抿得很紧。
“昊辰。”低沉浑厚的声音顿了顿,“今晚回家住。”
远处的车灯忽而亮起,隐在暗处的身影变得清晰,沧桑的脸不似从前的神采飞扬,两鬓也染上了些许霜白。
“你徐姨特地给你换了新被子,有家不回住在酒店像什么。”
左仕宏没有应声。
空气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两人面对面站立着,气氛有些尴尬。
半晌,司机下车,车没熄火,车灯依旧亮着,灰尘飞扬在光晕里。
“先生。”司机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背光站着的人,随即又看向左仕宏,眼珠微转。他们父子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愠怒的神态都一样。
“天色不早了。”司机提醒道。这些年,他从国内追随先生到国外,一直做先生的司机。近两年,先生身子骨不如从前,还是早些休息好。
闻言,左仕宏眉头松了松,垂眼望着脚上锃亮的皮鞋良久,松口:“上车吧。”
04
被空置了十六年的老宅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灯火通明。
站在楼梯上的女人保养得宜风姿依旧,看见左仕宏,她扬起嘴角热情打招呼:“昊辰。”
缓缓下楼,她伸出手,也不顾左仕宏愿不愿意,直接轻抱住了他,手轻拍着他的背。
家里虽然被打扫得干净,可除不去经年的潮湿味,现在和她身上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刺鼻难掩,让左仕宏眉心一皱。
他不动声色地从她怀抱里快速退出,面无表情。
扬在空中的手一顿,尴尬收回,徐姨脸上虽仍笑着,内心却腾地升起怒火。
“这么久不见,昊辰你都瘦了。”她抿了抿唇,维持住嘴角的笑意,“以后都住家里吧,徐姨给你做好吃的。”
“不用了。”左仕宏开口,语气疏离。
“和长辈好好说话。”
徐姨转身,换上一张温柔笑脸,故作生气地望着坐在红木家具椅上脸色不悦的人:“易德,昊辰以后回来住,你可不许给他摆脸色啊。”
真是演得一出慈母的好戏啊。
左仕宏轻扬嘴角:“我不会回来住的。”
哪有家?什么家?
早就十六年前他就没有家了,从他的父亲将他丢在育幼院那时起。
他虽然埋怨父亲,可他也感谢父亲,要不是父亲将他丢在了育幼院,他又怎么能遇到落落?
“你!还由不得你!”易德暴怒地站起。
见气氛僵持,徐姨赶紧出来打圆场:“你们父子俩多难得见一次,别每次见面就闹不愉快。”
徐姨转身向左仕宏安抚道:“好了昊辰,你爸就是嘴硬,你坚持回国后,他就把事业发展重心转回国内了。”她笑着,“也是托了你的福,我才能回国度过后半生。”
保养得当的手轻抚过泛旧的红木椅背,暗藏的思绪涌上心头,她轻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树儿在,也有十六岁了……”
树儿是她未平安降生的孩子,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孩。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入了易德和左仕宏的耳朵。
话落,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挤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昊辰,回来住吧。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我把你当我的亲生儿子。”
她眼泛泪光,看似情真意切。
要是没有从前的事让他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他一定会心软——
一个在他父亲出差的五天里,将他反锁在房间里狠心不给他吃喝的女人,他不会再信。
她最擅长的就是两副面孔,他因为营养不良在医院里输液,她却能淡定地打电话告诉他父亲,他是因为不想待在家里而绝食五天。
最后,他父亲相信了她的说辞和眼泪。
他没有解释,他以为他会被重新送回育幼院,可最后,他父亲却做了一个决定:全家移民。
她声泪俱下的表演,轻易引爆了本就压制着怒火的易德。
易德眼睛里喷着火一般怒视着面前的儿子,吼道:“徐姨把你当亲生儿子一般,你怎么狠得下心这样伤害她?”
左仕宏哼笑一声,答非所问:“我来,只是当面告诉你们一声,我不会回来住。”
话落,他转身欲走。
“站住。”易德胸口起伏,脸上的肌肉都在微颤,“之前我答应让你回国,你现在必须听我的,搬回家住!”
“我说了,我不会回来住的。”
“你……”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把我再次丢开,就和当年你把我丢在育幼院一样。”左仕宏说得很平静,扭头表情淡淡地望着易德,像看一个陌生人。
易德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就这么僵硬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易家大门,没有再回头。
这么多年,这一直是他心里的刺,也是左仕宏无法释怀的恨。
当年徐璐能怀上树儿,吃了非常多的苦,同时还得忍受昊辰百般挑剔,每天以泪洗面也不肯跟他说,直到他偶然一次发现。为让她能安心养胎,他明知道做法欠妥,却还是一咬牙将昊辰送去了育幼院。若是徐璐顺利生下树儿,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和昊辰再相认。
可惜,树儿没有保住。那次流产对徐璐身体伤害很大,她无法再生育。
为了易家,为了公司,他将昊辰从育幼院又接了回来。
他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