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川王,你赶紧回来找这只阻碍你恋情的狐狸约架吧。”
01
骆金刚的入住,还是让向妍的生活产生了一丢丢的变动。起码她起床可以不再定闹钟,而是由骆金刚在七点半的时候准时叫醒。
舞室的同人们没在公司楼下看到骆一舟的刹那,差点不再相信爱情。而在听说由他的宠物骆金刚暂时替代出差的骆一舟,护送向妍之后,又纷纷调侃骆一舟的良苦用心,羡慕向妍找到了如此体贴的男朋友。
“有什么良苦用心?”唯一持不同意见的郁冉,生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气,“一只肥鸟护送你,能抵什么用?蠢成这样,妍妍你真的不再仔细考虑一下,给骆一舟一张红牌罚下场吗?”
都说了有她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保护向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得又派一只肥鸟保护,这说出去,她妖界金牌保镖的脸面往哪里搁?
郁冉做惯了神助攻,有史以来第一次决定扯一扯骆一舟的后腿。
今天是周日。向妍仗着自己重新减回来的体重,捧着一杯热奶茶,跟郁冉并肩走在充满冷气的商场里晃**。
她嘬了满满一口奶茶,停留在口腔一会儿,才咽下去,把嘴里滑溜的珍珠慢慢嚼碎。闻言,她斜觑了好闺密一眼:“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要是没有那一撇,他那一周还能接送你下班?”郁冉撇撇嘴,“以前对付你的那帮追求者,你可从来都是快刀斩乱麻。向妍小姐姐,区别对待,很能说明问题的。”
向妍语塞,只能回一句:“一会儿让我发红牌,一会儿又说区别对待是有问题。请问,这位善变的小姐姐,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站在哪一边,还不是看你的意思。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好。”
在陪伴向妍将近二十年的时光里,她的立场慢慢发生转移。从一个听命行事的保护者开始,变成能够保护向妍安全的好闺密。所以现在郁冉考虑事情的出发点,全都站在向妍的立场上。
看上去像是叛变了原组织,但让骆一舟很满意。
二十年的时光,对于妖族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但从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长大成人来看,时间被无限延长,每一天的细节都能清晰地在她脑子里回放。
“你们明明你有情我有意,为什么还这么含糊地在一起哦?”
郁冉不明白为什么向妍明知道自己的心思,还不跟骆一舟挑明。人生本就苦短,何必要浪费多余的时间去猜测对方的心意?
向妍没说话,她晃**了一下手里空了一半的塑料杯,奶茶在杯子里被顺带出一个小漩涡。她的心情就像杯子里的珍珠,被迫旋转,难以归位。
“大概是因为,他后来就再也没问过我了,而我们也达成共识了吧。”
她苦思冥想,无非就是这样子的情况。
在感情中,向妍是个很被动很慢热的人。像是一块在平地上等着别人推动的石块,或者说是湖水里的浮萍,前进或后退,只能被动地去依赖外部的力量。
她以前不咸不淡地谈过两次恋爱,也许是在交往中对方发现她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和预想的大打折扣,又或许是因为知道她不够投入,最后都无疾而终。
而骆一舟,第一次贸贸然说出口之后,似乎没有很明确地再次提问,让向妍能够直接回应他的感情。
她想,这大概是他的体贴,不匆忙,不逼迫,等着水到渠成,她能够自然地接受他的心意。
不懂得弯弯绕绕,讲究快刀斩乱麻的郁冉听了向妍的回答,并不是很能理解。
“行吧,我只想当个安静的吃瓜群众,看你们两个成年人谈一场小学生式的纯情恋爱好啦。”她决定不再帮忙添油加醋,端看这两个人还没明朗的感情,能在什么时候戳破这层窗户纸。
“哎?凭什么单身狗的你还要过问我的进度?明明你是落后的人。”向妍这才反应过来,“就算是催进度,也是应该我替你着急一下才对吧。”
明明是远在龙湾镇的钟离着急好吧,他一心想要骆一舟回去换他的班。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磨蹭。”
向妍晃着头:“其实水到渠成也挺好的。”
反正,它就在那里。
02
窗明几净的客厅,一人一鸟在沙发的两端,沉默地对峙着。天边的余晖逐渐被夜幕吞没,客厅里的视野随之变得暗淡。
“咔嗒”一声,大门被打开,门口传来向妍柔和的女声:“骆金刚,你在家怎么不开灯?”
被点名的骆金刚听到动静,率先挥着翅膀飞到半空,速度快得是那种不能忍受与一只会吃鸟的狐狸待在同一片空气里的迫不及待,它一边咋咋呼呼地飞出去,一边叫道:“向妍,你回来啦,客厅里有一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不赞同地瞥了一番骆金刚,物似主人形,连烦人的程度也学了个十成十。
过得很精致,从来没吃过鸟的狐族妖王,在今天第九十六次想吃烤鸟,他嫌弃地开口:“我是来看望朋友的。你这只鸟跟向妍是什么关系?”
向妍打开灯,看到站在客厅中间的辛祁,脸上露出微笑:“你假期休完了?下午我还跟郁冉一起去逛街,你怎么没打电话给我们啊?”
“我想着先把许阿婆让我给你捎的东西带过来,所以一下车就过来了,等下就走。”他指着地板上的一堆山货和风干的海鲜。
被钟离支使得二十四小时不得空闲的辛祁,在听到骆一舟去西南平乱后,趁钟离没注意,找了个空当溜出来。这段时间精力消耗过多,更糟糕的是,修炼到了瓶颈期,于是他才想来向妍身边,寻找突破的一线机遇。
可现在,辛祁往旁边一瞥,是那只正扑棱翅膀、很碍眼的金刚鹦鹉。他敢肯定,金刚鹦鹉刚才就已经把他在向妍家的消息告诉骆一舟了。
骆一舟。
他咬牙切齿地想,如果不是上次输给了这只小狗崽,他何苦现在会过得这么受制于人。
辛祁长叹一声,问:“这只鸟怎么在你家?”
向妍放下手里的购物袋,蹲在地上专心地把家乡特产分门别类,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厮杀。
“骆一舟去外地出差了,所以让我照顾一下他的宠物。”这话说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从现在被整理得一尘不染的房间就能看出,到底是谁在照顾谁了。洗衣晾干,打扫房间,甚至去楼下拿快递,骆金刚虽然是只鸟,可它就算没人照顾也能自力更生,而在向妍这里,它活得像一位尽职尽力的劳模。
想到骆金刚的劳苦功高,向妍决定把辛祁刚拿来的海鲜分给它一半。
“骆一舟怎么会找你照顾他的鸟?”
“都是朋友,又都在一个城市,当然得互相照应了。”
骆一舟的动作快得出人意料,上次见向妍还对他设防,现在就已经敞开胸怀地以朋友相称。不服气的辛祁,不露痕迹地给他上眼药:“他在帝都就没别的朋友了吗?什么事都来找你,不怀好意。”
您老人家慧眼识英雄,真的说中了。
向妍整理好东西,把它们放进冰箱,略微不自在地说:“还好啦,都是朋友随便帮把手也没关系。再说,骆金刚住在这里,帮了我很多忙。”
表现被肯定的金刚鹦鹉抬头挺胸:“就是。妍妍一个人住,我还可以陪陪她。”
奉命保护向妍,这个任务既光荣,又能显示出它在骆川王心里的分量。
然而辛祁才不管这么多,他语气凉凉,一击必中:“向妍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以前来陪过她。”
还不是因为当初你这只狐狸不怀好意地接近向妍,让骆一舟心神不稳,耽误了筑基,这才延迟了闭关时间。
“迟到也比不到好,反正现在我就来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骆金刚的翅膀像是扇出了火气,挥舞的频率越来越快。
可它这点伎俩在辛祁面前根本不够看。辛祁的情绪甚至一点都没有波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你悠着点,火冒三丈地烧了这房子,你家骆一舟第一个扒了你的毛。”
“好啦好啦,没想到你和骆金刚也能斗起嘴。”向妍终于能在这场唇枪舌剑中找到缝隙出声制止,“辛祁,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去煮碗面给你吃哦。”
她在商场已经和郁冉吃完晚餐,而骆金刚最近用鸟食在对付。
手机铃声出场得很巧妙,辛祁不用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谁打过来的。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接起电话:“嗯,是的。怎么?这都要管?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还不行吗?!”
他挂断电话,走到离向妍两步之遥的地方,感觉到自己被灵气包围住。和她待了不过短短几分钟,空气中的灵力像是潮水涌来,渗透他的身体,一点一滴灌溉进枯竭的丹田里,汇成一汪泉水。
“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下次再约你和郁冉出来吃饭。”他注意到得意扬扬的骆金刚,加了一句,“别带上其他东西。”
“鸟还不想跟你待在一起!”骆金刚气势很足。
讲真,有时候,幼稚起来,多少岁的男生都是幼儿园小朋友。
临出门,辛祁转身问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说你很不喜欢狗的吧?”
向妍怕狗这件事情,她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所以辛祁特别强调出来,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头雾水,迟疑地回答:“是啊,你知道的,我怕狗。怎么?”
得到了回答,辛祁很满意。他郑重其事地说:“那你要记住,你不喜欢狗。”
感觉今天辛祁有点怪怪的,向妍不明所以,点点头。
“好啦,那再见。”
“路上小心。”
被无视的骆金刚很生气,可是它单枪匹马又打不过辛祁。
骆川王,你赶紧回来找这只阻碍你恋情的狐狸约下架吧。
03
正在一处偏僻小山村的骆一舟,并不知道骆金刚在心里全力呼唤他。
月上树梢,村里的人都睡得早,连家养的大黄狗都蜷在大门口轻了呼吸。除了树林田野间的虫鸣蛙叫,似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骆一舟躺在平缓的小山丘上,双手枕在脑后,半合着眼看天空中疏阔的星子,耳机里是钟离在表功。
“那只小狐狸回来了,我分了他去加强护山大阵的任务,基本上他这一周都别想好了。
“那只小狐狸本来还想去许阿婆那里给你松松土的,但是被我武力镇压了。
“卧槽,骆一舟,我前期投资了这么多,帮你赚钱,帮你管人,还要勤勤恳恳帮你追女朋友。你不赶紧回来接手,把我放出去浪就太过分了。你小心我翻脸无情。”
骆一舟摸了摸耳朵:“知道知道。你劳苦功高,功高盖世。”
“知道有屁用。你什么时候能追到女朋友?”这个问题不能含糊,关系到他什么时候能放飞自我。
骆一舟不理解钟离的心急:“你急什么?”
“我不习惯办公室恋情,所以我不能找本山的。为了引进血统,我决定走出去,到时候去西方看看。”
……
“等着吧。”
骆一舟挂断电话,脑海里却浮现向妍的脸。
世间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一颦一笑都美好,你甘愿为她化作指间柔。向妍就是骆一舟的软肋,他为她刀枪不入,也为她心软成泥。
不远处传来一阵虚浮无力的脚步声,他没有转头看,对来人说:“晚上这里的瘴气会更重,对你的内伤不利,你最好赶紧回去休息。”
他身边的草坪被压出了一个座位,黄天师拄着拐杖,艰难地坐下来,伤口被牵扯到,发出一声闷哼。他自嘲地笑了笑:“老了就不缺觉,现在这个点躺下去也睡不着。”
该说的他都说了,骆一舟悄无声息地在周围布置了一个保护结界,就随便黄天师怎么折腾自己了。
“听说你谈恋爱了。”
“没有,不过快了。”
“对方是人类女孩?”
“嗯。”
黄天师顿了顿:“在想她吗?”
骆一舟往旁边一瞥:“问这么多干什么?”
对方长叹一声:“四下无人,万籁俱寂,这种时候容易思念。”
骆一舟跷起二郎腿,难得八卦:“你在想谁?”
“年纪大了就爱回忆往事。”黄天师笑容里有哀愁,沉默许久,他才开口,“我想我妻儿。”
基地的小年轻都有一副爱八卦的热心肠,虽然骆一舟在基地时间不长,但也从来没听人说起过黄天师的妻儿,直觉告诉他,这问题不该继续下去。
但是没等他追问,黄天师继续道:“四十年前,我家也住在这样子的一个小山村。我救了一个人,后来……他却杀了我全家。”
他混浊的双眼泛起一层水光:“所以我半路出家走上了修真道,从此和妖魔不死不休。”
算起来是“妖魔”中的一分子的骆一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或许,黄天师只是在这个适合伤感的深夜里,缅怀亲人罢了。
收拾好情绪,仿佛刚才泄露一点点软弱的并不是他自己一样,黄天师望着骆一舟:“这些天多谢你,以前的事情对不起。”
他没有像越兮吾,处处挤对,只是从来对组织内的妖类视而不见,拒绝跟他们一起出任务。他曾经愤世嫉俗,固守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训,偏执地仇视所有妖界生物。后来才幡然醒悟,他迟迟不能对家破人亡的仇恨释怀,所以有了心魔,连带的小徒弟都被自己带偏。
“其实我不在乎。”骆一舟回头,没有记恨过,谈何原谅不原谅。
“千百种人有千百种苦,我不同情,也不关心。别人的生活对我没影响,别人怎么对我,都不关我的事。”
除了向妍。
她是他情绪的蝴蝶效应,在千里之外扇动一下翅膀,就能在他心底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他的心事被人老多智的黄天师捕捉到,说:“世上还有一人值得你为她牵肠挂肚,这就是幸福了。”
曾经,他也是。
穿过山林的风呼啸而至,黄天师紧了紧衣服。大概是老了爱操心,黄天师想到他们之间的寿命差,不禁又问道:“可她是人类,百年之后你又要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骆一舟不想拿来假设,他面容一肃:“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她不止百年寿命。”
“你是要……”
是了,只有那一种方法,可以共享年岁。但一般很少有妖愿意与别人分享寿命,因为那是要同生共死。他放着坦途大道不走,偏要屹立在悬崖边上。
但是……
“你又怎么知道她愿意长生?”
等到时光留不住她的亲人、朋友,她又怎么面对接踵而至的一场场分别?
“她愿意生,我就和她一起生;她不愿意活,说不定哪天我就离开人世了。”骆一舟说得轻轻巧巧,像是吹过发梢的一缕风,地上迎风长的一株草。
他无牵无挂,来去自由,享无边寿命,凡尘俗世不过草芥,连天地规则也奈何不了他。遇见向妍之后,他生或死,再也不是自己能决定。
黄天师离开前留下一句:“年轻人,保护好你要护着的那个人。”
按照骆一舟的种族年龄来说,快满千岁的他确实是年轻人没错。
他不纠结这个称呼,眼神里透露着自信:“当然。”
向妍惜命,骆一舟便视她如生命。
月明星稀,薄雾笼罩,只有树影和他立在空旷的草地上。
骆一舟拿着信号只有一格的手机,对着天空聚焦。手机的像素不是很好,不能拍到星星点点的样子。他把唯一一颗倔强地出现在屏幕上的星星定格在画面里,仿佛是漆黑的绒布里,镶着一颗钻石。
他发送给向妍:“有一颗星星要送给你。”
希望你收到照片的时候,能够抬头看一眼天空。而跟你在同一个天幕下,看同一片星夜的我,便觉得你在我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