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标跑到凤阳,为募集军资忙碌的时候。
南京城,应天茶楼。
几位朝中要员沐休在家,闲来无事,一起到茶楼喝茶。
一帘之隔,包间内,御史中丞涂节拉着御史大夫陈宁,好一顿诉苦。
“这太子最近行事愈发无忌,身为储君,居然钻进钱眼里。”
“我在朝上好言劝谏,他却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说说,这像是合格太子的样子吗!”
此刻,老朱只是准备设立百官监察部门,拱卫司还尚未变成后世风声鹤唳的锦衣卫。
所以大臣们还没到私下不敢乱说话的地步。
涂节对着他们淮西一党的几个中心人物,不断吐槽。
陈宁等人也连连点头附和,认为太子有些不像话。
“为了利益而发动战争,说再好听不还是侵略嘛!”
“咱大明好歹是天朝正统,人心所向,至于拉着大旗发行什么战争债券?”
“明明休养生息两年,就能合理发动反击,非要多此一举!”
胡惟庸也放下茶碗,不屑冷笑。
“老师也是老糊涂了,居然力挺太子。”
“什么战争债券,根本是开玩笑。”
“那些皇商和百姓又不是傻子,给两张纸就能痛快给银子?”
“且不说仗没打,谁还不知道漠南什么样,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相信朝廷。”
“咱们的好太子,这回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胡惟庸本来有心给门人谋算户部之职。
不管冲动的赵侍郎,还是屡屡跟圣上唱反调的户部尚书,都有可能招致雷霆之怒。
到时,陛下一怒把两人砍了,他自有法子替门人运作,混上户部之职。
那会儿国库钥匙掌握在他们手里,不就有大把银子可捞。
偏偏因为太子的圆融,圣上竟就这么轻易放过赵侍郎,和李泰那个老匹夫!
“哼,可惜太子此举,就算是李泰也不会轻易领情。”
胡惟庸眯了眯眼,嘲弄地哂笑起来。
“无论是太子还是老师,都从凤阳学了不少东西。”
“无需国库一分一毫,就能让新政顺畅运行,咱们的圣上可是对户部多有不满。”
“长此以往,户部众人还坐得住吗?”
“要我说,咱们无需着急,李泰就巴不得太子的战争债券惨淡收场!”
在朝中,太过聪明的人往往会被孤立。
一如开国元勋中,最受忌惮的刘基。
户部的庸人里,自然也不希望空降个毛头小子,顶替自己的位置。
那远在凤阳的县令张成,显然已经让不少人有了危机感。
胡惟庸笑笑。
“几位贤弟若是信我,等明日上朝,直接提问李泰有关国库的问题。”
“想必李大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明白我们的好心提醒。”
户部暂时无法运作人进去,那就把人拉拢过来。
站在同样不喜凤阳那边的船上,他们齐心协力,不信抓不着张成的把柄。
“张成那小子,胆敢再行离经叛道之举,我这回就有办法联合朝中要员,一巴掌把他摁死!”
胡惟庸阴冷地说道。
涂节和陈宁他们对视一眼,当即纷纷附和。
仿佛已经看到,太子和张成的末日。
……
第二天大朝会上。
在群臣例行朝议结束后,就见陈宁忽然举起笏板上前。
“陛下,臣有事禀。”
“陈爱卿,有话就讲。”
老朱本来都要解散朝会,突然看到陈宁出班启奏,不由有些诧异。
他随手一挥,没想到陈宁上来就问起朱标募集军资的进程。
“陛下,昨日太子殿下自请募集军资,不知如今募集多少?”
“臣只是突然想起,既要让太子殿下放手尝试,总要有个期限。”
“不然,十天半月也是募集,三年两载……战机已失,纵使集齐也无济于事。”
陈宁这一开口,惊呆了文武百官。
所有人都以看勇士的目光看着他。
这才第二天,这人就迫不及待给太子上眼药?
再看龙椅之上,头戴龙冠的皇帝,果然一张脸阴云密布,神情十分恐怖。
“陈爱卿,你是在责备朕,不该纵容太子发行战争债券吗?”
完了,陛下连咱都不说了。
霎时,群臣就感觉整个大殿冷风四起。
所有人都不由噤若寒蝉,深深俯首不语。
倒是陈宁,还紧盯着胡惟庸那边,看他给自己狂使眼色,立马恍然大悟。
“陛下,臣并非这个意思。”
“臣只是为北伐军资着想,万一太子殿下募集并不顺利,总要再做打算。”
说着,陈宁立刻求生欲极强地把问题丢给户部尚书李泰。
“李大人,不知国库目前能否支撑得起第三次北伐?”
李泰老脸一僵,心里恨不得把这不长眼色的陈宁骂个狗血淋头。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胡惟庸这货不怀好意,故意扯他下水。
但顶着头上不怒自威的瞪视,李泰还是苦笑着出班奏道:
“回陛下,户部国库目前是真的支撑不起第三次北伐。”
“那一百万别说大军开拔,运送辎重的银钱,就是修筑沿途工事,也大大不足。”
宋濂他们这些老臣等的就是这句话。
闻言当即一个个站出来奏请。
“既然国库无余钱,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打消北伐的念头。”
“太子的战争债券若未在民间带起恶劣影响,此时收手,尚不算晚!”
“陛下,请为黎民百姓着想,延缓战事,待我朝国富民安,再一鼓作气端掉北元不迟!”
看着一个个重量级文臣都站出来,苦口婆心劝说陛下收回成命。
武将们再不甘,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就连徐达,也沉沉一叹。
“太子殿下这战争债券,若在新政推广后发行,说不定这场战役真有打的希望。”
“可现在……人心不齐,贸然开战也无益。”
于是以徐达为首,一众元勋们也不得不少数屈服于多数,沉默地和众文臣达成共识。
“陛下,恳请三思。”
三思?
太子这战争债券还没出结果呢,三什么思!?
老朱直接被气笑了。
龙目气呼呼一瞪,甩袖子直接退朝离去。
“你们都不相信太子,咱相信!”
“且再等两天,若太子真不能集齐军资,再放弃不迟!”
看着陛下如此顽固,群臣面面相觑,只能苦笑着暂时作罢。
大不了日日朝会劝谏,就不信陛下能一直坚持到底不动摇。
……
三天后,大朝会。
朱标前脚带着募集而来的五十万两,匆匆赶回南京。
后脚朝会开始,群臣再度提起老生常谈。
“陛下,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多少老弱妇孺嗷嗷待哺,实在不宜再起兵祸!”
“陛下,国库钱是真的不够啊!您就算抄了老臣全家,老臣也凑不齐打仗的资费啊!”
老臣们集中火力,纷纷怒怼圣上,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老朱看着一张张坚决反对的面孔,也是无奈至极。
他叹了口气。
“咱能征善战,麾下猛将如云,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北元打来,伤我子民,只能在这儿干着急?”
“枉你们一个个都是国家栋梁,这个时候居然劝咱忍让到底,唉!”
老朱疲惫地摆摆手,正要提前解散朝会。
孰料,就在这时。
一袭风尘仆仆的身影,大步迈入殿内。
朱标双目熬得通红,却仍面带亢奋笑容,步步生风走到御前,奉上一本厚厚的账簿。
“父皇,儿臣幸不辱命!”
“您定下的一百万两目标,儿臣代表朝廷发行战争债券,现在募集一半,已有五十万两银子!”
“账簿也在此,请您过目!”
朱标话语一落,满朝文武,均大惊失色。
一个个眼睛瞪脱了窗,死死盯着他手上的账簿和钞票,脸仿佛被打得啪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