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三选择这三个人是有他的考虑的,首先,救出六十多岁的老母亲是为了尽孝道,钟三虽然急功近利,做了不少坏事,但他发自内心,在孝顺母亲这方面却做得相当不错。
接下来,他自己这辈人中,有阿兰和段从茵,他想过选阿兰,但这样就会对段从茵不公,因为段从茵生的是男孩,无法逃出,再说段从茵的父亲段飞一家这次也是在劫难逃,因此他想就应该让段从茵活下来,这样至少她这一系还能有个活人,而阿兰的血脉还是可以从下一代中考虑的,因此他就放弃了选择阿兰。
这样在接下来的子辈和孙辈中,他就必须选择阿兰这一系里的了,而这一系里,只有钟兰最为合适,因为她是自己和阿兰爱的结晶,她的名字中既有“钟”又有“兰”,更能代表他们生命的延续,而更重要的是,钟三还知道一件事,就是钟兰已经有了新的身孕!这样不管将来逃出去后生男生女,血脉都能继续传承,更何况,这是她和王金宝的孩子,而王金宝又是石翠花的儿子,这样也算是为全家皆已覆灭的石小七一家留下了最后的一点血脉!
钟三这个安排、尤其是对钟兰的安排,还是很巧妙的,这样表面看是三人得救,实际却是四人得以逃出,当然,这一细节,别说是东司衙门的人,就算是皇甫昱,也并不清楚。
这时,皇甫昱又问钟三,现在还有什么需要他做的,钟三说,其他没有,只是希望皇甫昱能够照顾好这最后几个女眷,尤其是六十多的老母亲,他拜托皇甫昱一定帮忙关照,皇甫昱说,这个他一定办到,请钟三放心,钟三这时看周围无人,便悄悄从书案下的暗格里拿出了十锭金子,每锭十两,递给皇甫昱道,这些金子不是给他的,是请他代为照顾母亲她们的,皇甫昱起初不想收,但看钟三苦苦相求,只得将金子收了下来,藏在了衣带里。
钟三接着又对皇甫昱说,事到如今,他已是追悔莫及,想想过去在阳城那样打拼、在省城那样扩张、在京城那样历险、在李迎中暴乱时那样英勇无畏,可现在却走到这一步,他觉得真是心有不甘。
皇甫昱此时也叹了口气,他对钟三说道,欲念这个东西是没有止境的,你如果没有足够的善心,你就会被欲念所**,你如果没有足够的定力,你就会被欲念所动摇,因此他说,以他这几十年的思考,人的成功、或者说人的长期成功、再或者说人从善心出发并贯穿始终的成功,是必须具备“五个力”的:努力、能力、毅力、定力、运力,此五力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否则即便是暂时获得成功,也难得长久。
他接着又对钟三说,自己当时给他取名时,是让他“上报朝廷、下安黎民”,这两句话也是钟三当年在祖师爷杨老先生面前所发的誓言,他问钟三,是否还记得杨老先生当时说的那句话,他要钟三“将这两句话化为自己心中所想,因为只有自己有正确的思想,才能管束好自己的欲望和邪念,也才不会再那么心焦气躁”,钟三听了这话立刻像学生一样在老师面前点了点头,他说祖师爷的这些话他都记得。
皇甫昱听了又说,钟三当时说誓言时斩钉截铁,可是后来却又违背了誓言,因此才遭到了今日的果报,这些都是一种因果轮回,谁也改变不了,他又问钟三,有没有想过“廷民”与“听命”谐音,这需要听从的命数其实就是让他要上报朝廷、下安黎民,既然现在他没有做到,那就必然要遭受命运的惩罚,事已至此,皇甫昱希望钟三也能够淡然面对,来世好好修行,好好为人,钟三听了老师的话不住点头,不知不觉也已是泪流满面!
又过一会,皇甫昱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让等在书房外东司衙门的军卒将牛氏、段从茵和钟兰找来,钟三先是拜见了老母亲,然后将她们的安排对三人说了,这三人一听就急了,她们本来都已做好陪着钟三一起引颈受戮的准备,此时突然要放她们走。而且只放她们三人,她们自然无法接受,牛氏拉着现在唯一的这个小儿子,痛哭不止,钟兰则是不断哀嚎,段从茵却只是默默流泪,大家都不愿失去自己的儿子、丈夫、爹爹以及其他的众多亲眷,钟三后来干脆拉着三人,抱头痛哭,这个场面,看得皇甫昱也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但是东司衙门的人可不管这么多,只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要带走三人,在拉拽的过程中,尽管有皇甫昱在场,牛氏和钟兰还是都被拉伤了,只有段从茵面无表情地给钟三磕了三个头,然后安静地走出了屋门,过了一会,牛氏和钟兰无可奈何,也一边被皇甫昱劝说、一边被军卒拉拽,痛哭着离开了书房,离开了她们挚爱的这座宅院!
皇甫昱带着三个女眷一走,东司衙门的军卒立即准备押解钟三和其他家眷赶赴昭狱,可就在此时,兵部突然来人,要求暂留钟三一晚,说安王有事要找他,东司衙门的军卒听了立即派人请示王祥,王祥又奏明了皇上,皇上对他说,他已知道此事,就按安王说的办,王祥于是立即给钟三府上的看守军卒下令,那些军卒得了令,便先带走了钟三的亲眷,只单独留下钟三,看管在书房内。
这样到了当日傍晚,赵明山被抬在软轿里来到了钟三的书房前,他下了轿子,又在几个王府和兵部军卒的搀扶下,走进了书房,钟三一见赵明山来了,立刻站起身来,习惯性地对这位如日中天的安王殿下、荣禄大夫、太子太傅、内阁大臣、中极殿大学士、右都御史兼兵部尚书施了礼,军卒立即给赵明山搬了座椅,并扶着他慢慢坐下,赵明山坐好后,示意钟三免礼,然后便支开了身边的军卒,只单独面对钟三说话。
他缓缓地对钟三说道,在李迎中叛乱期间,钟三确实是好样的,他带着永年炭行的炭工杀出京城、杀回阳城、直捣贼巢中原府、解救了危难之中的朝廷和社稷,当时很令他真心佩服,可是后来他没想到,钟三在王派的邪道上越走越远,现在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转,不过他还是希望钟三能够再为朝廷、为百姓做一件事。
钟三问他何事,赵明山说,此次赵郡王将石炭送出关外,给朝廷以很大的警示,因此他希望钟三能将永年炭行完整地交给朝廷,尤其是基山炭矿和阳城炭矿,这些都是国家资源的根基和命脉,朝廷必须要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不能再出任何类似事件,他还说,只要钟三能做到这些,他可以和皇上求情,令东司衙门在行刑时让钟三的家人少受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