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风吹拂，在山腰上卷起落叶无数。
少年睁开眼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了。远方的万道霞光照耀在萧凡的脸上，使他感觉到有种莫名的温暖和安心。
看来自己是逃出升天了，只是不知道谁救了自己。攻山的正道？亦或者是去而复返的顾棠弓？
萧凡在心里暗自琢磨的时候，身边响起了许平安虚弱而且沙哑的声音：
“怎么样？萧凡。我早就说过顾棠弓不靠谱，最后还不是得靠我。”
北风还在吹，萧凡看到许平安斜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之下，但是他的身体却像漂浮在强风呼啸而过的树梢一样，在不停的晃动。
“你怎么了？”萧凡看得出来，谁都看的出来，他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只是为什么呢？萧凡想不通。
如果有人及时出现挡下了独眼龙，那么许平安就不应该受伤。如果没有人出现，那么许平安也不应该受伤，而是应该一早就死掉了，或者说不止许平安，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死在魔窟里。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的站在一旁，只有许平安自己像瘫痪了一样斜靠在对面的树脚下。
许平安一边咳嗽，一边满脸自豪的说：“萧凡，没想到吧，是我救了你们。”
萧凡不敢轻信。
就算那击之后独眼龙再如何虚弱，也远远不是一个气海境，或者几个气海境可以抗衡的。
许平安看着萧凡狐疑的脸，放声狂笑，笑得咳出血来，他并不是对萧凡的怀疑不满，他只是对自己救下众人出乎后者的意料感到欣喜，尽管，他知道自己快死了。“萧凡，就是本少侠救了你们，因为本少侠不是一般人，我是来自山上的正道弟子，所以当你舍身杀魔的时候，我也不会落后。”
萧凡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现实不是小说，没有什么邪不压正可言，更不是那个所谓的主角一个愤怒或者不甘就可以莫名其妙获得实力的。
走出山林已经快一年了，萧凡知道，实力跟你的身份无关，很多时候，所有时候，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一样不会死。
只有弱者才会死。
“咳咳咳。”
许平安还在咳血，萧凡已经不忍心再去看他，而是转头望向站在许平安旁边的众人。
众人只是沉默，黑脸汉子动了动，但是“他说的是真的，但是他为此吃了好几颗帝魔丹，他马上就要死了”的话好几次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吃了帝魔丹，萧凡，像你这样的乡下人，肯定不知道这种好东西吧！”许平安用炫耀的语气说了出来，就好像自己吃下的是这个世界上了不得的神药。
呵呵，如果是说要命的话，那确实是一种了不得的好东西。
“别硬装了，你小子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身后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声音很熟悉，就好像曾经在那里听过。
萧凡转过身去，一个须发尽白，面颊瘦削，身穿绿色道袍的人就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是你？”萧凡有些吃惊。
“是我，说起来你还欠我好几十文钱，我追你追了很久了。”天机道人也不避讳，而且说到钱时很是理直气壮，就好像那天骗人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而众人则越发的沉默起来，在萧凡还没有醒来之前，这个老道士完全是另一幅模样，就像……
就像那些传说中道行高深，但是脾气古怪的隐士高人，总之还是少招惹得好。
对于这个，只有许平安稍不在意，敢在没事的跟这个古怪的老道士搭话，这是因为许平安已经快死了，很多常人畏惧的东西，他已经不再畏惧。
只是萧凡这个山里来的少年，为什么也敢这样跟老道士说话呢？众人有些疑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之前那件事，那几十文钱，对萧凡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说起来，自己欠了很多人很多钱，甚至还欠了马苦远一条命。
天机道人打开手中的盒子，盒子有些脏，但是里面的白色药丸如鹅毛洁白，看起来很干净，而且飘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我是来救你的，高兴地话，还能在顺手送你一个机缘的同时，帮你还还债。”天机道人一手执盒，一手抚须，满脸“奸笑”。
总之在萧凡看来，不是像那天算命一样在吹牛，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怎么救，什么机缘，如何帮？”萧凡也不客气。
“你知不知道，他快死了。准确的说，应该活不过今晚丑时。”对于少年的不敬，老道人觉得有时候也应该适当的震慑一下。
不过这样的震慑效果实在太好，少年还没有做好让自己身上再欠一条命的准备，于是萧凡猛地转头去看正如同树梢一样晃动的许平安，希望从他的嘴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许平安见萧凡看过来，拼命地想制住晃动的身体，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于是许平安想挤出笑容装作没事的样子，骄傲的说你没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但是张了口，说出话来的声音小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清，便知道自己真的快死了，就像四处被风削落的枯叶一样，于是只能悲伤的点了点头。
就像老道士说的那样，别硬装了，装出来的样子连自己都不信，又怎么可能骗得了别人？
“所以呢？什么条件？”还是这样的直截了当。
当然，萧凡问的不是许平安，问的是那个自称了断天机的老道士。
天机道人呵呵一笑,道：“无妨，无妨，有我在他死不了，不过以后算是彻底废了。”
废了不是说以后瘫痪在床或者身有残疾，只是成为一声无望修行的天残之人。
废了，总比死了好，其他的事只能以后再打算。
萧凡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道：“请上仙救他。”
天机道人摆摆手：“救是要救，只是有条件。”
可天机道人虽这么说，但在条件未提，更遑论萧凡态度的情况下，老道士已经屈指一弹，将丹药弹进了许平安嘴里。
许平安只觉得口中一滑，有个圆滚滚的东西就自己窜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而后丹田处传来了一股暖意，接着脑袋一晕，竟昏睡了过去。
“无妨无妨，他已经两天没睡了，正好睡一觉，我的伸腿瞪眼丸一向效果很好的。”
天机道人迎着萧凡投来的疑惑之中带着冷意的眼神，知道生了误会，笑呵呵的解释道。
萧凡望向众人，见他们都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那就好。”萧凡道。
“条件，有条件的，你还没问我什么条件。”
天机道人着了急，什么叫那就好，那颗丹药可是价值千金的，而且往往有价无市。
“什么条件？”
“我要你当我的棋子。”天机道人一改前态，郑重的说。
事实上，这句话他想说很久了。
只是这样的要求正常人都会拒绝，且自己救的只是一个说到底对萧凡来说并非必不可少的人，而不是萧凡他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也不能勉强眼前这个自己看好了的少年。
山风忽静，老道士在等萧凡的答案。
是答应，还是，拒绝……
“我答应你。”萧凡回答。
天机道人满脸笑容。
“但是我也有条件。”萧凡补充道。
天机道人的笑容僵住。
“什么条件？”
“违背我原则的事，我不会勉强去做。”萧凡语气坚定地说。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天机道人松了一口气。
萧凡也松了一口气，道：“说说棋子的事，我要做什么。”
天机道人仍是笑，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都不用做？”
萧凡重复。
“对，做你自己。”天机道人解释道。
“就这样？”萧凡愈加的不解。
“对，就这样，不过我会留给你一个问题，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回答我。”
“什么问题？”萧凡看向山下被云雾遮掩，看不真切的房屋。
“你想要什么，以及你为什么想要？总之，是一个关于你如何自处的问题。”天机道人也看向山下，但是却像再看千万里外的江湖，在看一个风起云涌的巨大棋局。
老道士的情绪有些激动，连语气有些细微的激动起来。
少年听出了这些许的不同，回转过头来盯着天机道人的脸。他的眉毛轻微的皱起，就像在苦难着什么烦心的事。
“我想什么，以及为什么想要，这很重要吗？”
说实话，萧凡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己跑出来，不过只是听说外面的世界可以自由自在，自己之所以拼命的修行，只不过是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一切仿佛自然而然，变强仿佛就是自己想要的，但是到底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呢，萧凡并不确定。
对于为什么想要，萧凡更是无法回答。
只是……
“只是，这些很重要吗？”少年很疑惑。
“这些很重要。”老道士目光灼灼，似乎有光。
萧凡很无奈，他知道修为很重要，钱很重要，最近还知道有一件好的傍身法器也很重要，但是实事求是的说，他并不明白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有什么重要的。
于是索性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事要我干了吗？”
这回论到老道士为难。
站在半山腰上的老道士沉默了一会，掐了指预算了一会，才缓缓说：“我要你去看一眼江湖，做十件好事，识一百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