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江湖？
做十件好事？
识一百卷书？
这些事情看起来跟眼前这个老道士有半毛钱关系吗？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会拿这些来做交易。
“为什么呢？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几个月来的生死体会，使得这个少年变了很多，比如说话更直接了。
老道士抬手朝天挥袖，看似平常的动作，却扇出了一股清风，清风往上攀升，竟像一个大手一样，将笼罩在山顶天空上的厚云剥离了去，显出了原本湛蓝的青天。
天机道人嘴角翘起，似乎对自己的这一手段很是自豪。“年轻人你要知道，人是复杂的，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这个天下多一种可能。”
萧凡看了一眼老道，面露苦色：“那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谈什么给天下多一种可能。”
老道士却不以为意：“你的天赋很好，可能几十万人里才会有一个，不过认真来说，这并不是我选中你的理由，
跟九州兆亿的人口相比，几十万分之一不算什么，我要想找，一天就能找到好几个，更别说还有那些天赋比你好的多的人，我选你，只是我觉得你很善良，很坚毅，很隐忍，很苦闷，能一个人默默的练拳，一练就是好几个月。”
老道士顿了顿，用欣赏珠玉的眼神看着萧凡，又说：
“而且，我也不是只选了你一个棋子，一个棋手，一盘棋，往往有几百，几千枚棋子，甚至连那个下棋的人本身就是一颗棋子。”
“江湖很大，这是一个巨大的棋局，每个人都能下棋，包括你，但每个人也都只能看到棋盘的一角，而棋子越多的人，就能借着棋子的视角看得越多，看得越多，就越有希望赢下这盘棋。”
“所以因为我只是其中一颗棋子，哪怕是一颗很重要的棋子，其实万一毁了，也不是那么的至关重要。”萧凡给老道士的话下出自己的定论。
这样自己重要又不是很重要的定论，让少年觉得轻松很多。
老道士点点头，道：“对，你很聪明。而且我说了，你虽然只是一颗棋子，但是你也可以下棋，也就是说，其实我们互为对方的棋子，我们不过是在相互利用，而在我的局里，我只需要你成为你自己，按你的特性走下去，不被别人所改变，这就够了。”
老道士说的很多，少年听得很认真，
有些话萧凡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但他觉得这个看似不靠谱的老道士其实对自己的判断很准确。
当然不是说天赋，而是那些作为一个人的特性。
只是很善良这个判断，萧凡自己还并不是很明确，自己确实不想害人，可每当自己想要救人的时候，其实会在脑子里先考虑自己。
能帮则帮，所以到现在为止，每次都会袖手旁观，比如在魔窟里的时候，又比如关心那一次……
说到关心，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也许自己应该早一点回去找她。
“我明白了。”萧凡回答。
其实萧凡并没有完全明白，可明白不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只要保持不变就行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萧凡只想快些回到那个城郊的小破院子。
但老道士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印证他对少年很善良这一判断，顿感欣慰，笑着说：
“不急，你没发现吗，这里的时间和外面的不一样，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机缘，也是唯一一个，以后就看你自己了。”
萧凡放目远眺，从自己醒来过去了那么长时间，西边还是正值落日，千万道霞光还在天空上交织。
时间停止了！
萧凡有些惊愕，不知道说些什么。
老道士以为萧凡是被自己的手段震惊到了，于是将双手负背，跑到他的身前晃悠，等着来自少年的惊叹和夸奖。
谁知萧凡眼睛自动的将他屏蔽掉，像没看到一样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好好修炼了。”
老道士自讨没趣，心有不甘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没眼力，不如这样，你夸夸我，我可以免费给你提供修炼的丹药。”
萧凡却想得明白，平静的道：“我又出不去，难道你还会不给我免费提供丹药不成，只是话说这个时间停止的状态会停止多久？”
好一个自私的少年，老道士气得胡子都飞了。
“十年！”
语气多少有些不善。
“什么？”
这时不等萧凡说话，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众人却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了?十年还不够多吗，十年还不能说明贫道的无上法力吗？”
老道士已经开始有些要疯掉了。今天这群人怎么回事，连一点尊重神仙的觉悟也没有，是个人就敢随便对自己发出质疑。
气死老夫了！
“不是，上仙，我们只是不想在这里白呆十年，十年对于你们这样的神仙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这等修为微末的普通人已经很长了，既然萧凡老弟已经醒了，我们想出去。”黑脸汉子独山谨慎的说。
“老道士，他们说的没错，普通人一生不过二甲子，你让他们出去吧。”萧凡说着，从陆越送给自己的须弥芥子里掏出两千多两银子递给同自己一起逃出来的夜神教众人。
这是一早答应给他们的报酬，虽然最后他们选择了袖手旁观，但是毕竟也算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
而后萧凡又将众人当时凑来的银子各自退了回去，少年平时爱财如命，那是因为修炼花销太大不得不如此的缘故，现在有人免费提供十年的修行所需，就没必要在藏着掖着了。
“老道士是你能叫的吗？没听见他们都叫我上仙。”
老道士摇头晃脑，嘀嘀咕咕，似乎有满腔的不忿，其实内里很欣慰，用手在领域中划开了一条裂缝让众人出去。
可萧凡又想起了什么，道：“老道士，他们身上有魔毒，你帮他们去了吧。”
“解了，看在他们叫我老神仙的份上，我早就替他们解了。”
这时夜神教众人都对着萧凡点头，说了声保重，一溜烟看的走了。
“萧老弟，这次能逃出来，多亏了你和许老弟，我是个糙汉子不会说话，总之就此别过，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你说一声就是了。”
黑脸汉子独山也走过来，同萧凡道别。
只是和许平安师出同门的那三个山上女子，只是给了萧凡一些东西，说转交给许平安后竟然就将他撇下走了。
萧凡本想痛骂三人一番，却被老道士拦了下来。
江湖就是这样，别不是你真心对别人，别人就会真心对你，这也是天机道人看重萧凡的原因。
天赋重要，品行也很重要，现在到处为非作歹，分裂九州的各方势力，甚至是五大魔教里，有什么时候缺过天才？
众人离开以后，萧凡看着远处禁止了的霞光和近旁不断落下的树叶，微微有些愣神。
入了江湖，修了道，就再也不可能退出去了，好人也好，恶人也罢，想或不想，都必须在江湖中选一个自己的位置。
老道士望着少年，仿佛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一说。
少年总归只是一个少年，有很多事情还想得不是那么明白。
“做自己就好，碰到事情多想想，但是不要偏激，凡事多问问自己的内心，只要不放纵了自己的欲望，你就可以胜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了。”
少年默默的将这段话记在了心里，老道士和背大剑的陆越不同。一个像看起来不靠谱实则牢靠的长者先生，一个像虽然很厉害但是其实很不靠谱的个狐朋狗友。
但是二者都对自己不错，虽然非亲非故，自己也只是个或许有点天赋但是并非无可替代的人，但他们都给了自己很多照拂，甚至那个在魔窟里拼死把自己推起的马苦远。
萧凡在心里想，哪怕只是为了这些人，自己做不了什么英雄，也不能做一个恶人。
“老道士，说起来我其实是个很幸运的人。”萧凡忽然说道。
但是老道士没有回话，过了好一会，萧凡才听到他说：
“那是，能吃到我亲手烤出来的烤鸡，你确实幸运的不得了。”
萧凡忽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肉香味，脑子里便把那些什么江湖人生之类的东西一把抛开，伸手去拿那两个最大的鸡腿。
老道士见了，拿棍来打，说：“你小子倒是不傻，一个鸡两条腿，你都拿了，我吃什么？”
萧凡很是无辜：“不是还有鸡翅膀吗，还有鸡脖子，鸡脖子长。”
老道士面露不善：“鸡脖子长你不拿鸡脖子你来拿鸡腿？”
萧凡将两个鸡腿抢在手里，满面春风。
“鸡腿肉紧，塞牙，你这老道士哪里知道我的苦心，再说了鸡胸肉啥的，不都给你留着吗？”
老道士跳将起来，摁着萧凡夺下鸡腿道：“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但萧凡只有杀手锏，道：“你要吃便吃，不过我要说一句，两个鸡腿我都舔过了。”
晚霞很好，鸡腿很香，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