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什么呢?叽叽喳喳的。”周海洋撑起眼皮。
易欣激动得像发现藏宝图,“好啊,姜小余给齐颜写情诗。看她那么老实,原来都是装的,心里这么野。”
“情诗?姜小余给齐颜?”听到这个,周海洋顿时不困了。
易欣走过来,“写的还不错呢,你看。”
周海洋接过日记本,翻看那三页小字,“这个齐颜到处招蜂引蝶,竟然连姜小余都逃不过他魔爪?”
“怎么能怪齐颜?都是姜小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易欣说。
周海洋冷冷着看她,“你又维护那小子?你没给他写一首啊?他算什么品种的天鹅?这叫癞蛤蟆想吃癞蛤蟆肉。”
周海洋粗略读完那首诗,灵机一动,“既然是首情诗,锁在日记本里孤芳自赏就浪费了,要不然咱们帮帮姜小余?”
“怎么帮?”
周海洋喝口汽水,站起身抻个懒腰,瞄向黑板,易欣瞬间领会他的想法,两人默契一笑,昨晚被讨债者围殴的耻辱萦绕心间,抑郁之情还没能排解,堵在心里憋得慌,正好拿姜小余出出气。
下课铃响,篮球赛散场,林可可为齐颜加油喊的口干舌燥,这时提前回到教室,买一瓶冰镇饮料,准备当着全班同学面送给齐颜,气气唐薇。
刚进教室,她看到周海洋和易欣正在黑板上写字,好奇问:“你们写什么呢?”
“诗。”易欣回答。
周海洋冲林可可一笑,“情诗,美女,你看写的怎么样?”
林可可诧异,走到教室中间看,周海洋和易欣大功告成,粉笔扔进垃圾桶,拍拍手上灰尘,请林可可欣赏杰作。
“你们写的诗?挺好的啊。”林可可手托下巴,像个文学评论家。
易欣憋不住笑,“是班里一位女诗人写的,写给班里一位男作家。”
“谁?谁写给谁的?给齐颜?”林可可燃起八卦之心。
周海洋一笑,“文坛的风流韵事,少打听。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看到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两片字,都觉得好奇,纷纷开始议论。
齐颜和苏岳几人抱着篮球回到教室,看到周海洋像实习老师一样杵在黑板前,严肃的表情搭配脸上的淤青,莫名喜感,不知道这小子被谁揍了,又看到黑板上那么多字,不知这厮作什么妖,看来还是揍得轻。
周海洋冲齐颜挑眉一笑,齐颜后背发凉,总觉得他笑里藏刀,可又不方便问。
易欣站在门口放哨,看到唐薇和姜小余终于上楼,连忙走进门冲周海洋咳嗽一声,周海洋接到信号,翻开手中日记开始朗读。
同学们更好奇,注意力完全被他吸引,齐颜看到他手中的日记本,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唐薇和姜小余这时走进教室,听到周海洋拿腔拿调的朗读,起初不知他发什么疯,可听着听着,姜小余感觉情况不对,转眼看到周海洋手中的日记本,还有黑板上那片字,她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感觉从头到脚像触电般浑身发麻。
“怎么了小余?”唐薇问她。
迟疑两秒钟后,姜小余回过神,忽然冲上台去抢那本日记,她从未像此刻一样想要夺回一件东西,哪怕那东西在她最畏惧的周海洋手中。
“你还给我!”
姜小余伸手去夺,可周海洋比她高十几厘米,臂展更是占优,日记本被高高举起,姜小余跳起来都很难摸到。
“我穿越黑洞的吸引,撕开星云的烂漫,固执地向你靠近,蔓延……”
周海洋继续肆无忌惮朗读,看到姜小余急得跳脚,易欣拍手大笑,嘲讽道:“写都写了,还怕别人看?就会装单纯,闷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德行。”
齐颜恍然想起那本日记是姜小余早上买的,他当时还问姜小余在上面写什么,原来是这样一首诗。黑板上两种字体显然是周海洋和易欣的,眼看姜小余被他们捉弄得哭出来,齐颜再也坐不住,拍一下桌子叫易欣闭嘴,起身朝讲台走去,一边吼道:“把日记还给她!”
周海洋见齐颜挺身而出,冷笑说:“怎么?急了?这首诗是姜小余写给你的,看来你知道啊。”
姜小余天旋地转,这是她心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被周海洋以如此野蛮的方式扒出来,她感觉自己像个中世纪的女巫一样,在众目睽睽下被钉在火刑架上焚烧,这一刻的周海洋在她眼中像个无恶不作的魔鬼。
她够不到那本日记,怒火已经燃到顶点,情绪似乎失控,指甲狠狠在周海洋胳膊上抓一把,瞬间抓出三条长长的红色抓痕。
周海洋感觉手臂一痛,低头看见胳膊上的抓痕,转瞬想起昨天在网吧门外被人殴打的场景,心底怒火勃然而起,被外人打也就算了,被姜小余抓伤简直是奇耻大辱。
周海洋脸色一变,咬着牙用力推向姜小余,日记本也朝姜小余飞过去,正好砸中她额头。
姜小余瘦弱的身板哪经得起他推搡,几乎横着从讲台上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程元熙课桌上。
齐颜和唐薇、程元熙急忙围上来,见姜小余撞的不轻,连忙询问她伤势,姜小余捂着额头,感觉眼前发晕说不出话。
陆明宇前几天刚因为和周海洋冲突被通报批评,从写那篇检讨过后,班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不想管,尤其是有周海洋掺和进来的事,他更是避而远之。
但眼前的周海洋肆无忌惮到这般程度,随意欺辱同学,他身为班长如果再不制止,连他都会瞧不起自己。
陆明宇站起身,正要质问周海洋闹够了么,杜亚娟忽然小跑着进门,她原本是来宣布第一次考试的考场和时间,看到班里又乱成一团,感觉血压飙升,心肺跟着一阵阵紊乱,差点站不稳坐在地上。
齐颜和唐薇把姜小余送到医务室,周海洋和易欣则被杜亚娟领到徐立鑫办公室。
徐立鑫了解了事情经过,气的脸色发红,像关公,手中保温杯摔在两人脚下地板上,拍着桌子怒道:“周海洋你要是能在学校好好待到考试,你就给我安安静静别惹事,你要是不愿意待下去,趁早滚蛋回家,别一条鱼腥一锅汤,你不想学习,其他人还想学习!”
周海洋不说话,低头看自己脚尖,微微地前后摆动身体。
徐立鑫锋芒对准易欣,“还有你!前段时间表现不错,学习也有进步,我还跟你们杜老师说你上进了,你就是这么上进的?怎么离高考越近越不守规矩?还想像去年那样?”
“徐主任,杜老师,我错了。”易欣一脸诚恳,扭捏着承认错误,又娴熟地挤出两滴眼泪。
“不是一个两个人跟我反应,你们还有欺负同学的现象,我看你们比以前收敛不少,知错能改就挺好,我真是把你们想的太善良了!”
徐立鑫拍案而起,指着两人说:“姜小余多老实的孩子,要不是杜老师去家访,她连上学的机会都差点没有,你们不向她学习也就算了,还多次欺负她,你们心里就没点自责愧疚么?”
易欣连忙说:“徐主任,我真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欺负姜小余,向她学习。”
“认错第一名,然后不执行。”徐立鑫戳穿易欣的本质,“你好歹还知道认错,周海洋你呢?”
“知道了。”周海洋不情不愿。
徐立鑫被他气笑,对杜亚娟说:“杜老师,你带易欣出去,好好说说她。”
杜亚娟会意,把易欣领出办公室,无奈地看周海洋一眼,这么操心的学生真没见过几个。
徐立鑫坐回椅子上,缓缓情绪,“你爸回来了是吧?”
“别跟我提他。”周海洋早就猜到徐立鑫会问这个。
徐立鑫叹气,“我本打算这几天过去看你爸,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成绩,我都不好意思去见他。”
“你没对不起他,是我自己不上进。徐主任你不用勉强自己,你如果觉得我是害群之马,开除我就好,我一点都不怪你。”周海洋低头说,语气中毫无起伏。
徐立鑫苦着脸盯着他,“开不开除你,不是我说了算。如果你不是复读生,学校早这么做了,学校就是想给你个改正的机会。道理我跟你讲了千百遍,你能不能稍微往心里去去?多大年纪了?家里什么情况你自己还没数么?”
周海洋不反驳,但也不附和,依旧盯着脚下,神色冷漠,如同受委屈的人是他。
“星期日干什么去了?怎么没来上课?”徐立鑫问。
周海洋在心中回答:“看你跟杜老师去酒店开房了。”但这样的话他不敢真说出口,毕竟徐立鑫和杜亚娟都待他不薄,只好撒谎说:“我跟杜老师说了,那天在外面跟别人打架,医院开的证明给杜老师看了。”
“打架很有理么?”徐立鑫加强语气,“这比逃课还严重。”
周海洋想认错,可话到嘴边,总是不想服软说出口。
徐立鑫起身捡回水杯,在周海洋面前转悠,“在外面挨打,回来欺负同学?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周海洋脸一红,这句话戳中他敏感的软肋,他想顶撞回去,可想想还是算了,他和易欣整蛊姜小余,的确有这方面原因,想拿姜小余为昨晚的遭遇撒气。
“我不应该欺负她,是我的错。”周海洋终于承认错误。
“真心认错?”
“嗯。”
徐立鑫坐回办公桌后,“你跟我认错没用,你和易欣要向姜小余认错,当着其他同学面,只要她原谅你们,学校可以不追究,但要通报批评,引以为戒。”
周海洋听说要当众向姜小余道歉,心中当然是拒绝的,可想想大丈夫敢作敢当,事后冷静下来,他也觉得刚才那样对姜小余的确有些过分,犹豫片刻只好答应。
下课铃正好响起,到了晚饭时间,徐立鑫点点头,“等晚自习我带你回班,你跟易欣向姜小余道歉,要诚恳。再有一次类似事情发生,绝不姑息。”
“她不原谅我们怎么办?”周海洋问。
“你先道歉再说。”徐立鑫起身从衣架上拿下外套,“我带你回家,去见见你爸。”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回去。”周海洋语气笃定,丝毫不给徐立鑫商量的余地。
徐立鑫见他情绪又上来,猜到周海洋对周成达意见太大,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不是他三言两语能解决,也就不再强求,告诉周海洋去食堂吃饭。
姜小余额角被日记本砸出一道血痕,后背也撞出淤青,但跟心中的屈辱相比,这些皮外伤都可以忽略不计。
齐颜和唐薇、时越陪她在医务室吃的晚饭,晚自习回到班级,教室里一切如常。
上课铃刚响过,徐立鑫和杜亚娟带周海洋、易欣走进教室,直接来到姜小余面前站好。
那个密码日记本已经被姜小余毅然决然扔进垃圾箱,黑板上那首诗的字迹也早已擦干净,可姜小余还是忘不了当时场景,残酷的记忆不会像黑板上的字那样说擦去就能擦去。
她甚至感觉自己卑鄙龌龊,竟然偷偷给齐颜写这样一首“不要脸”的诗,最对不起的人当然是唐薇,她害怕齐颜和唐薇从此会对她产生芥蒂,害怕失去两个仅有的朋友,心中悲愤又忐忑。
当姜小余看到周海洋和易欣戳在面前的两张脸时,心中那根刺越发锋利,她真想起身撕碎她们光鲜却可憎的皮囊,可她不敢。
在徐立鑫主持下,道歉仪式正式开始,周海洋和易欣像被赶鸭子上架,当众作秀一样在姜小余面前微微鞠躬,说声廉价的“对不起”。
姜小余被扑面而来的虚伪熏的一阵阵恶心,想拒绝这个道歉,却又怕周海洋和易欣说“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怕徐立鑫和杜亚娟责怪自己不以大局为重,怕同学们嘲笑自己小肚鸡肠……她没有拒绝道歉的理由,只能面无表情违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