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现在能解决水的问题，咱们将粟谷给种上，最多四个月后，咱们就能收成一茬儿粟谷。”
“就是，多好呀，赈济粮也吃不了多久，咱们平头百姓，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种地能耐过活。”
“咱们种了几十年粟谷了，经验足，也有法子防虫防灾的，只要不缺水，咱们能保证四个月后，每亩收成个至少四百斤粟谷上来！”
“别说吃饱饭了，就是让咱们把这次吃的赈济粮还了，咱们都能还上，而种野棉……”
“万一发生了虫害，或者伺候不周导致收成锐减甚至绝收……”
“咱们哪里承受的起这样的风险，风险一次，就是拿命作代价。”
听着百姓们的议论纷纷，李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对他来说，种植棉花是一条通往富裕的康庄大道，多好呀。
而恒州百姓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
还要自己游说他们改种野棉？挣钱的事儿就摆在眼前了，还要本王游说你们去捡钱？
越想越无语气闷的李治，索性大手一挥就让百姓们回家去了。
爱种不种，你们不乐意种，那本王就将珍贵的棉种和技术书带去并州。
等并州百姓靠种棉发达了，你们就等着瞪眼儿羡慕吧！
哼！
牛壮目送松了口气了百姓们陆续回家，回过头来，李治已经气呼呼回了刺史府。
待他追上李治时，李治满嘴都是骂骂咧咧。
“气死本王，本王一片好心，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种粟谷倒是饿不死了，粟谷又能卖几个钱？就是灾年时的粮商才能卖三五十钱高价！”
“平时没灾时，能卖十钱五钱都算高了！”
“怕是连盐都吃不起！”
“哼，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活该受穷！”
听着李治的骂骂咧咧，牛壮不知该笑好还是该哭好。
思来想去，他先想通了一个朴素的道理：
“爷，您不能这般责怪平头百姓的……”
“不怪他们？合计着他们穷，真是本王州治不力？”李治转过头来，对着牛壮也是一通骂骂咧咧：
“本王为他们做了多少事，你看的一清二楚！”
“可他们呢？本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致富的路子！结果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
“爱种甚种甚去！穷死活该！”
牛壮挨了这么一通劈头盖脸的谩骂，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继续说好，还是闭嘴好。
“哎，”他一声叹息：
“人跟人不同命，爷，您就算了解了民间疾苦，如赵侯所期望的那般，放下了自我的贵族身份。”
“归根结底，您还是贵族出身，还是无法完全理解贫苦百姓们。”
李治眯着眼，没什么耐心听牛壮说话。
“爷您能犯错，且代价不痛不痒的，贫苦百姓可不行。”
“他们承担不起犯错的后果。”
“若他们都听了爷您的意思，不种粮食改种棉了，万一棉花的收成不好，他们怎么办？”
“难道他们能指望赈济过活？”
“若是指望不上呢？饿死？”
“就是因为饿怕了，才不敢冒险，才选择稳妥的。”
“爷您能保证种了就一定能大丰收吗？要是改种了棉，结果真的欠收了，爷您能养他们一年吗？”
“现在光是养他们二十余日，就消耗了京中一万石精米，一年就是多少斤米？”
“一千多斤米，怕也只能让他们不饿死而已。”
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完话，不想再被李治骂骂咧咧的牛壮，拱手告辞就离开了。
李治凝固在原地，看着牛壮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无从整理凌乱的思绪。
牛壮说的有道理……
他走进务公院，努力静下心来，翻阅赵南峰给他的《棉花种植实用技术》。
棉花农历三月播种，最迟九月吐絮，从播种到收获，需要七个月时间。
收成和加工，又要一两个月。
找商队来收棉，也需要时间，相当于一年到头都要为此而忙碌。
此外种植期间，还要什么扶理棉株、清理田间沟系……
他能看懂每个字在写什么，但又看不懂具体是要怎么做，要很费力去撑起想象力，才能将字面转换成画面。
还有土壤不能是盐碱地、板结地，还有施肥什么的……
什么意思？看不懂。
牛壮前脚刚离开，李治就不得不派出郎将，又将他给叫了回来。
他识的字不太多，只能李治读给他听，牛壮再给李治解释。
“板结地就是干旱的地呀，干旱到板结了的，这种土地很贫瘠，没什么肥力，杂草都难成活。”
“盐碱地就是发白的地，这种地得好生伺候好久才能种粮食呢。”
“扶理棉株就是一棵棵伺候呗，给扶正喽，免得长歪了晒不到太阳呗。”
“清理田间沟系是为了灌溉时，能让每一株棉株都获得足够的水，清理跟棉株抢肥和水的杂草。”
给李治好生的用白话解释了一通，李治这才明白，原来种棉没那么简单。
跟伺候小孩儿似的，得花很多心思和精力。
跟他之前在屯田里干活时不同，在屯田里时，别人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他也不会多问这样干的目的是什么。
“爷，您还是别自个儿琢磨了，不如开辟块儿闲地出来，花钱雇人尝试着种一年。”
“对恒州百姓来说，温饱才是眼下最迫切的，而不是发财，人都要饿死了，发财还有啥用喃？”
“您找人实验过后，若是实验成功了，一年后，恒州百姓也差不多都脱离温饱危机线了。”
“届时，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了，再家家户户分出一半的地来种棉，不也可以的嘛。”
“种地这事儿急不来的。”
“再说了，眼下不管是种粮食还是种地，水都是要解决的大问题，咱们先把紧要的问题给解决了。”
“其他爷您想做的事儿，就也能顺水推舟去做了。”
牛壮的一席话，让李治消散了对种棉的激动，他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回过头，赵南峰给他的珍贵棉种也就三麻袋，就算恒州百姓都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种子也不够啊。
没错，先自己实验一年再说，到时候要是试验成功了，种子不足的问题也顺便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