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季氏家主快疯了,打碎了他眼前一切能打碎的东西。
他很想提刀上去把台上那几个喝酒聊天的人都砍死。
但他做不到。
他很想让季氏的金丹强者出手弄死凌云剑阁那两人。
但他不敢。
“用家族秘法联系天明,让他不惜一切代价说动他师祖出面,斡旋此事!”
季家主到底是季氏一家之主,是整个云州城的城主,他抓住了线头。
他知道这事情背后一定有元婴大能的影子。
能说服元婴大能的只有元婴大能。
哪怕倾家**产,他也必须请出一位元婴。
“这些刁民!”
季氏家主狠狠攥紧拳头,指甲抠进血肉,渗出鲜血。
“等此事一了,我要把云州城赋税提高十倍,不,二十倍!”
“城主……天明少主一时间回不来,眼下又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季氏家主,季十三是他手里最大的底牌。
可是这张底牌对于台上那几个人就像是厕所里的纸,只配用来擦屁股!
他紧咬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请老祖堕境!”
季氏家主不是修行者,不知道金丹境界强行堕境会是什么下场。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办法,因为季氏必须应战。
一个传奇的诞生,必然昭示着另一个传奇的陨落。
季氏缔造的千年传奇,就快要陨落了。
季氏家主一时间有些悲凉,懊悔如刀,刀刀割在他心头。
如果把他的心拿出来,那一定已经千疮百孔。
噗!
他吐了一口很大一口血。
别人说后悔会让人心碎,原来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如果他死了,他一定是后悔死的。
他应该听从杨亿的警告,但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欲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季氏家主已经疯了,整个季氏都已经疯了。
不是疯子,又怎么会从金丹境界强行堕境成练气修士?
修行境界不是馒头,掉在地上捡起来擦擦又能吃。
长生路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回了头,就再也回不了头。
柳白月看着上台这个身形修长的中年人绷紧了眉头。
她想不通眼前这个金丹大修到底有多么丧心病狂,居然会甘愿自毁金丹。
“我季氏不愿与含江柳氏相争,还请柳道友回避。”
“修行不易,前辈这是何苦?”
“世间千般苦,总要为家人苦一苦。”
柳白月显然很尊敬眼前的人,不是练气对金丹的尊敬,因为她柳白月不需要尊敬金丹。
她尊敬,是因为她想尊敬,眼前这个修士值得她尊敬。
季家老祖季无畏,一生中唯一的缺点就是姓季,一生最大的无奈也是姓季。
但柳白月就是柳白月,所有的敬佩在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承诺过柳家会善后,柳家要分走一杯羹。
“前辈,你已经油尽灯枯,我只要耗下去,就赢了。”
季无畏淡笑一声,“看来你不愿退,看来季氏确实罪该万死。”
“我只出一招,这是我自悟的神通,你小心些。”
余音未了,季无畏伸手隔空一点。
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发生了。
比斗台碎了,碎成齑粉,无声无息。
临河巷塌了,季氏的大门塌了。
莫闲的头发乱了,印玺在他手里颤动不以。
宁奇的衣服破了,血刀在一旁嗡嗡作响。
叶扶光横剑挡在杨亿身前,长剑在呜咽。
杨亿收起了假月亮,手心捏着两道符。
金丹就是金丹,一日是金丹永远是金丹。
哪怕毁了金丹,他也是金丹。
季无畏是一个金丹境界的练气修士。
显然这是一句前后矛盾狗屁不通的话。
但这句话如果变成一个人,那就是一个恐怖故事了。
这个恐怖故事正在所有人面前发生着。
季无畏只是一指,他没有用全力,这也不是杀招,否则在场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这就是金丹?”
杨亿喃喃问了一句。
“这就是金丹。”
莫闲笃定的补了一句。
“可惜,可悲,可叹。”
杨亿感慨一声。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可惜芳草长在了季氏家里。
季无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惜季氏已经成了一滩臭不可闻的烂泥塘。
出身在季氏,是季无畏的悲哀。
他比谁都讨厌季氏,又不得不出面守护季氏,所以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他终于弄塌了季氏的大门,他肯定在很早之前就想做,却等到生命终点才出手。
莫闲也感慨说着:
“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如果不是出身季氏,他会成为英雄。”
这是感慨,也是吊唁。
季无畏出指之后就已经死了。
他留给世人的是无比恐怖,又无比温柔的一指。
温柔一指不杀人,所以柳白月没有死。
她的宝瓶出了一道裂缝,她很伤心,也很庆幸。
她没有拿到金丹灵宝,但她得到了季无畏的指点。
她对着季无畏的尸体躬身行了一礼,走回杨亿身边。
“三十年前,含江大水,季无畏前辈只身入江。洪水三月,他挡了三月,为云州城百万凡人挡出一条生路。”
“他也因此毁伤根基,成婴无望。”
杨亿眉角一挑,“你想说我逼死了一个善良的老人?”
柳白月摇头说道:
“这是他的选择,没有人能逼他死,除非他自己想死。”
“他的生母是被季氏逼死的,他的道侣也是被季氏逼死的。”
宁奇实在不理解季无畏的想法:“真是个扭捏奇怪的人。”
莫闲年纪最大,他最懂季无畏,于是轻声说道:
“或许他是想亲眼见证季氏是怎么自取灭亡的。”
杨亿望了眼坍塌的季氏家门,有看了看季无畏的尸身,说着:
“他会看见的。”
比斗台塌了,但是酒局还在。
只要这几个人在,酒还在。
没有人去催促季氏,也没有围观者在惊叹或是感慨。
寂静,全城的寂静,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有杨亿几人斟酒碰杯的声音不时传来。
季氏要倒了,马上就要倒了。
困兽犹斗,何况是一个千年世家。
来自季氏的绝望猛扑,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