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亿不知道别人都能看清楚自己，更不知道凌云剑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他以为这个世界的通讯水平很差，事实上他以为的只是他以为的。
他和叶扶光解决大凉峰尸魔的第二天，陆熏夕就知道了。
到后来霁月秘境，到昨夜摧毁季氏，凌云剑阁都知道。
乃至凌云剑阁被外界传为隐世大宗，他们都知道。
陆熏夕第一时间就封山不理世事，还花光了凌云剑阁几十年积蓄买了块千里镜。
要神秘，要高高在上。
不然让人知道凌云剑阁的真实模样，她陆熏夕会第一个羞愤自尽。
他心里暗气这俩臭小子太能闹腾，同时又自豪凌云剑阁终于出了能撑起台面的弟子。
凌云剑阁沉寂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世上还有一个宗门叫凌云剑阁。
也许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掉下个杨小子来拯救他们。
陆熏夕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自己下山看见一个笨拙的拿树枝比划剑招的怪异青年。
一身穿着明显就不是中土人士，甚至连话也说不利索。
也许是见猎心起，也许是一时怜悯，她捡回一个弟子。
一个让她头痛无比的弟子，一个心里没有任何敬畏，全是心眼的弟子。
没想到，捡回来一个宝。
她送师兄弟两下山那天，本来是抱着生死诀别的态度。
就像一个赌徒绝望中丢下自己最后的筹码。
陆熏夕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但她见到了这一天。
甲子会试，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盛会。
凌云剑阁不止参加了，还有机会名列前茅。
她做梦都会笑醒。
“列祖列宗在上，一定要保佑他们。”
也许是得到了冥冥中的保佑，杨亿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他看了很久，没有看出端倪。
不是尘心障，璇玑子用了其他的手段，单独针对他杨亿的手段。
璇玑子知道杨亿得了半仙的记忆传承，所以特别给他加了点料。
杨亿想要公平，他就真的给了杨亿一个绝对的公平。
一时间，杨亿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糟老头子的恶趣味比他想象中要恶劣得多。
迈出第一步，他感觉身上压了一座山。
第二步，身上又多了一座山。
他迈不出第三步，他能听到自己肩胛骨和腿骨破裂的声音。
再走一步，就会变成肉泥。
这是什么道理？这很没有道理。
杨亿可以确信，这条山路绝对不是给一个练气修士走的。
只有筑基，修士的肉身才有质变。
也就是传闻中的仙风道骨。
杨亿还是肉胎凡体，他没有仙骨，他承受不了。
换一个环境，杨亿肯定知难而退，早早跑路。
但他知道这是璇玑子在特别针对他，他偏偏就不走了。
这是怄气，这就是怄气。
杨亿很不服气，凭什么就单独针对他，还这么难？
“这个狗日的糟老头子。”
杨亿咒骂一声，抬头看了眼高不见顶的山，开始想对策。
遭老头子是个对境界执念颇深的人。
所以给筑基准备的路，那就一定只有筑基才能走。
同时他是个极端厌恶俗物的人，认为一切除了修行之外的事务都是对他的干扰。
所以他设计这个阵图的时候一定是图快图完成任务，根本不会太用心。
粗暴，直接，凌厉。
但这个糟老头子又是个恶趣味极其严重的人。
所以难的地方难到死，易的地方易到死。
这才符合他的行为。
杨亿分析过后，突然发现自己走进了误区。
普通人看到山，就会以为登临山顶才是过关方法。
看着别人在山路前绝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登山的办法，这确实是璇玑子会做的事情。
但只有登山才算过关，这不符合他的恶趣味。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符合他恶劣脾性的办法。
杨亿打量着四周，突然看到一颗孤零零的大石头。
这太显眼了，过关方法肯定不在这颗石头上。
但一定会在石头旁边。
这是思维博弈。
当你因为这石头太显眼而忽略这颗石头，那也就忽略了过关的方法。
杨亿退下山道，走向大石头。
围着石头走了一圈，终于注意到蹊跷。
从某个特定的角度看山峰，能够直接看到山顶。
你以为不是登山，其实还是登山，只是不走山路罢了。
可以，这很恶趣味，这很璇玑子。
似乎是心有灵犀，杨亿顺着这个角度走了一步，一步登山。
山顶有山门，山门名璇玑。
杨亿推开山门，像推开一个世界。
熟悉的高楼大厦，熟悉的霓虹灯，熟悉的车流，熟悉的街角奶茶店。
太熟悉了，因为这都是他曾经的经历。
他没有回到蓝星，有人在窥视他的记忆。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杨亿第一时间退出门外，关紧了大门。
“原来这才是你的过去。”
耳畔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不是璇玑子又是哪个？
“前辈，你又钻进我身体里了？”
“你以为你的身体是金罗玉骨，老子非得往里钻？”
“呵呵。”
“不生气？”
“生气有用？”
“既然要骗你接替我，总得探探你的过去。”
“你拳头大，你想干嘛就干嘛。”
“你小子太警觉，老夫还来得及看，你就跑出来了。”
“这只能说明你手段太糙，太他吗的糙了。”
“你看看，终于露出本性了。”
璇玑子现身了，站在杨亿面前鄙视着杨亿。
“明明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蔫坏痞，非要装出一副委屈小媳妇那般谁也不敢得罪的丑陋样。”
“修行即是修真，真就是真性情，就是回归本心。”
“你太虚伪，走偏了道，再走下去能否筑基都是问题。”
“你手探进裤裆里，摸摸里头那个东西还在不在。然后你再告诉我，你的本心是什么？”
杨亿没有伸手进裤裆，那玩意在不在不用摸也知道。
他知道璇玑子话语里的意思是什么。
他不停的问着自己，他的本心到底是什么？
想长生？想回家？想躺平？
都不是，那是受尽社会毒打之后改变了，迷失了。
他的血从来没有冷，他骨子里还是一个有血性的人。
所以他昨晚做了那些事，所以璇玑子无条件的支持他做那些事。
“其实，我想做一个好人。”
璇玑子白了他一眼，“谁来定义好坏？归根结底还是虚伪。”
杨亿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
“我想要一个公平！不因为我是修行者就高人一等，不因为我是平头百姓就矮人一截。”
“我想要一个人人都能修行，人人都有机会长生的公平！”
璇玑子眼里多了一丝笑意，“记住你这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璇玑子消失了，山门消失了，山峰也消失了。
杨亿突然感觉自己轻松了，好像突破了某种桎梏。
他看到自己识海里多了一道门，只要推开门，他就是筑基。
半步筑基，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