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小刚当然知道武汉的情况。他天天刷微博、看新闻、看朋友圈各种各样的消息和文章,负面的、客观的,每天都要跟何珈通话询问真实的情况。何珈跟父母妹妹一起住在武昌区,不在疫情爆发中心,受到的影响还不是很大。何珈所在的医院开辟了隔离区并开始接受重疹病人。何珈告诉他,疫情爆发后,她妈妈就不停地让她申请休假,她是妇产科的护士,今年一整年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当妈的当然不想让女儿身临险境。何珈拧不过她妈,只好提交了休假申请,今天是她休假的第一天。
何珞刚挂了电话,她妈就拿着一张清单走过来问:“你再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我再去趟超市。”
何珞扫了眼清单说:“你看看地上堆了多少,超市东西都要被我们家搬空了。你买那么多米和面干什么?又不是打仗,国家不会让老百姓饿死的。”
她妈:“你是没挨过饿,粮食多买点不会错的。我去看看油盐酱醋够不够。”
何珞:“你还不如多买箱餐巾纸。”
她妈:“对的对的,餐巾纸一箱不够的,用的很快的。口罩消毒水什么的够不够啦?我看朋友圈她们都在买N95的口罩,说现在都买不到了。家里有多少啦?”
何珞:“七八个。普通一次性的两三百个。”
她妈:“还好你让我买的早。现在一次性的都买不到了。防护服要不要买啦?”
何珞:“又不去医院不用防护服。再说医院自己都不够用,我们穿就是浪费。”
她妈:“垃圾袋倒是还有很多。电池,还要电池,万一停电。七号的五号的一号的都要。还有纯净水。等下你出去再去拎两桶来,大桶的。这个时候就是生儿子好了,能干点活。”
何珞:“我什么时候少干了?”
她妈:“我就是说说。对了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啦?你也老大不小了。”
何珞:“我才27。”
她妈:“他多大啦?”
何珞:“37。”
她妈:“年纪是大了点。反正你自己想好。”
何珞差点就说廖小刚要过来,犹豫了下还是没说,说了她妈还不得胡思乱想。
廖小刚看到鲁子敬的留言,马上拨了语音过去,用很大的声音让鲁子敬出去嗨。姜小柔也听到了,说想去就去,别吵她们睡觉。鲁子敬连声说好。
鲁子敬穿好衣服来到楼下,又打电话给赵依眉,也顾不上遮遮掩掩了,直接问:“你知道他会去哪些地方?或者你知道他可能会去的地方?”
赵依眉也没瞒着:“几天前他说想再见我一面,我拒绝了。我觉得他的情绪不大对头,但联系不上他。”
鲁子敬心说果然如此,但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赵依眉:“我没有缠着他的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事都有底限。”
鲁子敬:“我没问你这些,我是问你,他大概会去哪里?”
赵依眉:“不知道,我们去过的地方我都去看过了,没有。我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才会找你。我跟你见面不多,但能感觉到,他过得很辛苦;在我们面前他都是在装,装潇洒。我估计他赔了不少钱,以他的脾气是不会让家里人知道的。我担心他是在外面借了钱,被人追债才失联。”
鲁子敬嘴角**。男人有时候宁可跟陌生人说话,也不愿让身边的人担心。自己之前又何尝不是生扛着不让家里人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是他可能会去的?”他问,“有没有报警?”
赵依眉说还没有。万一他是跟家人在一起只是不想搭理她呢?
鲁子敬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直觉告诉他不是。“你在哪里?”
赵依眉:“在家。”
鲁子敬:“哪里都别去。人,我们来找。”
这边,廖小刚的手机突然震了下,收到一条短信。廖小刚扫了眼就怒了,好不容易抢到的机票,居然告知无法起飞,可以去申请退票。
“退你妹啊!”廖小刚砸了下床,刚刚在何珞那里硬气了一回,真要去不成了岂不是被打脸。不行,一定要去。飞机飞不了就高铁!
打开12306,搜杭州到武汉的高铁,不出意外都是暗的,早就被春运大军抢地一干二净,现在只怕连过路车和绿皮车都没了,除非是站票。几十个小时臭烘烘的绿皮车站下来,小命都得丢半条。
怎么办?怎么办?廖小刚急得团团转。
床边,要带去的东西早就打包好了,背包里是随身物品,旅行箱里装的是给何珞和她爸妈准备的礼物。
思来想去,廖小刚拨通了鲁子敬的电话。不想他还没开口,鲁子敬就在那边抢先说:“老周失联了,你来我这,马上!”说完就挂了电话。
廖小刚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一骨碌翻下床。
给廖小刚打完电话,鲁子敬敲敲脑袋,这个时候,最应该找的人是梁忆。可他没有梁忆电话。他点开周易航的朋友圈,一路往前翻。幸亏周易航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什么三天可见,拉下去一览无余。终于,在一年多前的某条全家出游的照片下面,鲁子敬找到了疑似梁忆的点赞回复。
微信名此情可待成追忆——应该就是她了。
申请时直接附言:我是鲁子敬,联系不上老周。
不一会儿,申请通过。鲁子敬说给周易航打电话打不通,问他在不在家,照惯例,老同学们要一起迎接新年。
此时梁忆和儿子周桐不在之江那套刚收回来的房子里,而是买了吃的回到之前一家三口住的房子里,可惜周易航不在,家里空****的,像是好几天没住人。“他出差去了,还没回来。”梁忆给周易航编了个谎。同学面前,她也不想多说家务事。
鲁子敬一愣,大过年的出差?他估计是夫妻俩闹矛盾了。周易航这人看起来英俊潇洒,实际上是个大男子主义。“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梁忆:“去嘉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嘉兴?鲁子敬心里“咯噔”一下,愈发肯定他俩之间肯定出了问题。难道是他跟赵依眉搞暧昧被梁忆发现了?估计从梁忆这里也问不出多少信息来。
这时廖小刚的电话进来,说他已经出发了,正在往周易航家方向赶。
鲁子敬:“不,来我这。”
廖小刚:“你有他消息?”
“对。”鲁子敬开车到沿江大道旁,停车,开窗,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又按下周易航的号码。
“嘟——嘟——”还是长音。长音不接,说明人还活着。他稍稍放心。
另一头,周桐听到了梁忆和鲁子敬的对话,问:“妈,老爸失踪了?你怎么知道他去了嘉兴?”
梁忆:“你忘了,你爷爷是嘉兴人。你小时候还去过,说嘉兴粽子好胖。”
周桐:“老爸不会有事吧?”
梁忆沉默了。她知道周易航从小跟他爸的关系最好。他爸去世后,为了照顾老妈的情绪一起住了几年,最后实在没法相处索性搬出来。每年清明冬至,周易航都会去南山公墓陪他爸半天,寒暑假还会带儿子去海宁的老宅看看。冬至他应该已经去扫墓过了,除夕之夜不至于去公墓过,那么去海宁老宅的
周桐:“妈,你不会真要跟老爸离婚吧?”
梁忆:“你觉得呢?”
周桐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不会。你跟老爸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就是他工作不顺利心情不好。你想帮他分担,他又要面子。就僵着了呗。不就是卖个房子嘛,你请他出去吃一顿、看个电影、打个保龄球,他不就从了?”
“你还知道保龄球?”梁忆忽然觉得儿子长大了,别扭了几个月的僵局,反倒是他看得最清楚。确实,两人既没什么太大的矛盾,也没大闹大脑,不过就是工作不顺利,要不要卖套房缓解经济压力的事情,解决起来很难吗?他跟周易航,有多久没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过二人世界了?现在的局面,固然是周易航要面子脾气臭,自己就没有责任?努力签单赚钱升职加薪固然可以帮家里缓解危机,可家庭的危机,仅仅是钱吗?如果两个人连相处都没有,又如何维系一个家的氛围?
周桐:“保龄球,当然知道啦!老妈我能不能跟同学一起去玩一次?”
梁忆:“去,妈妈跟你一起。”
周桐:“你请客?”
梁忆:“我请客!”
鲁子敬继续拨周易航的电话,电话不接就微信语音,轮番轰炸。
突然,长音中断,电话接通。
鲁子敬的心狂跳起来:“老周,你在哪?”
电话里没有声音。
鲁子敬:“跑出去浪也不叫我。”
电话里依旧没有声音。
鲁子敬知道他肯定出状况了,但能接通,说明暂时还没出事。正在想怎么继续,忽然间,他从手机里听到一段熟悉的广播声:“请勿翻越江堤,禁止在江堤上垂钓,禁止在江中游泳……”
我去,居然在江边!他想干什么,跳江吗?
不等他再说话,通话就中断了。或许是周易航听到那段广播觉得会暴露方位。
小样,你已经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