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被隔离,鲁子敬终究还是只能在视频里与家人“团聚”,尽管他们的直线距离不过区区几公里。
姜小柔托社区的人给鲁子敬送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过去,让他好打打游戏刷刷剧找点事情做。
就在刚才,鲁子敬收到了校长转发上级主管部门的通知:所有校外培训机构继续停课,复课时间待定。校长还在员工群里说,1月份的基本工资照发,但是因为无法开课,提成是发不了了。对此教务和老师们都表示理解。安抚下员工后,校长又在班级群里通知说棋院继续停课,剩下的课时顺延。对此家长们也没什么意见,只要棋院不关门,不过是迟些上罢了。也有家长建议说能不能让老师在线上课。对此大部分老师表示反对,一来没那个氛围,二来大部分老师也没有在线上课的经验,教学效果会大打折扣。
鲁子敬却知道,继续停课的代价很大:课停了,课时无法消耗,就会导致老生无法续费,新生无法签单;而棋院在新区的三个校区,房租物业水电网络等成本都是要按时交的。他私下问校长,还能挺多久?校长回复: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还不复课,要么砍人力成本,要么关校区。而且学校跟老师都是合作制,老师底薪不高,没招生提成收入的话,很快就会流失。
鲁子敬叹了口气,如果三个月后还没解封,那就意味着自己好不容易上手的这份工作又要夭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命年的余威,到底要何时才会过去?
他现在每天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关注以武汉为中心的全国疫情最新消息,新闻、微博,还有各路自媒体大V,有质疑的,有煽情的,各种消息满天飞,最后汇总成一个大概的情况;二是廖小刚的动态。自打几天前说了声到武汉,把何珞送到医院后,这厮就人间蒸发了,留言不回,语音视频都不接,也不知道在折腾啥。不过只要手机还是通的,就说明人还活着。
他把陪廖小刚去了趟武汉的事情跟周易航说了。周易航听完,只说他们不讲义气,这么刺激的事情居然不喊他;接着又嘲笑他们,说他们一个沦陷一个被隔离,只有他能自由活动。
2月14日那天,鲁子敬回家了。被隔离了21天的他刚走进家门,就被飞奔而来的鲁越顶了个趔趄。
“别别,别别……”鲁越用头顶着他的肚子,抱住他的腰身使劲拱。
姜小柔走过来:“长胖了嘛!”
鲁子敬放下包:“廖小刚说他瘦了20斤。”
姜小柔:“他还没回来?”
鲁子敬:“他可是又出名了,现在是最胖逆行者。”
目送何珞走进医院的那一刻,廖小刚做了一个决定。他没有离开武汉,而是就地当起了志愿者。在人人自危不敢出门的当口,为了能够多看到何珞几次,他租了一辆快递送货车,开始给何珈所在的医院送饭。
每当身穿防护服、胖得像大熊猫一样的他出现在医院门口,都会引来一阵**——起先是医护人员兴奋于能够吃上一口热饭,后来当他们得知这只憨态可掬的“大白熊”是为何珞而来后,大家更是多了一份默契,每到中午12点前后,上级领导就会安排何珞去门口接饭。
隔着彼此的防护服,廖小刚看到何珞脸上被口罩勒出来的红印,就用手揉揉脸,让她松弛下面部肌肉。何珞则是摇头,揉了,会漏。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个从车上把饭盒搬下来,一个用小车把饭盒推回去,但只消能够看到彼此,看到彼此尚好,便以知足。
有一次何珞没有出现,廖小刚就问。前来接饭的医护支支吾吾不肯说。廖小刚把心一横,说你不说,老子就把饭都拉回去!医护只好告诉他,何珞因为劳累过度坐在走廊上睡着了,大家没敢惊动她。
廖小刚将信将疑。他很清楚医院现在是最危险的地方,已经有不少医护人员感染得病,甚至牺牲;他怀疑他们是为了安慰自己才编了这么个理由。
为了“套出”真相,他再生一计。傍晚送完饭后,他对前来接饭的医护说,反正他的车空着,如果有需要轮换出来回家的医护,他可以送他们回家。
很快,就有两三个医护被同事们“押了”出来。为什么是押?是因为根本没有人愿意走,愿意离开仍在生死线上战斗的同事们。
廖小刚本想在路上跟他们说说话探探口风,没想到车一动,他们就全睡着了,鼾声比他还大,只好就此作罢。
幸而,第二天中午,何珞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看到何珞的一刻,他兴奋地扭动跳起舞来。身穿防护服像功夫熊猫一样的他成了一道风景。每次看到他,何珞都会喊一声“笨熊猫”,在医院门口撒狗粮。
若干天后,廖小刚风雨无阻送饭和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的事迹被媒体捕捉到,上传到网上,再一次让他火了。
面对记者的采访,廖小刚没有拒绝,反正穿防护服戴口罩,也看不清他到底长啥样。对着屏幕,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原本是要带女友去杭州见家长的,可女友听说自己的同事们都战斗在第一线,便毅然决然返回武汉;自己担心她的安危,又被她的奉献精神打动,就决定留下来,为武汉出一份力。
看到视频采访的一刻,鲁子敬和周易航同时在小群里发了一串大拇指,还各砸了一个红包过去。
汤玉兰把视频转发给她所有的微信好友,说这是我儿子,我儿子为了娶老婆,连命都豁出去了,真不亏是我儿子!接着就打字留言训斥他,又嫌打字慢,直接一段接一段的语音发过去骂他,让他赶紧滚回来,这个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的没良心的东西……骂着骂着就哭了,一边哭一边笑,说你个小西斯长本事了,又出名了!
何珞妈妈在电视上看到廖小刚的采访,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
一个月的辛劳,不仅让廖小刚瘦了一大圈,还得了个“最胖逆行者”的诨号。
鲁子敬问他啥时候回来。周易航说他是准备当上门女婿了,留在武汉不回来了,到时候还要我们赶过去喝喜酒。
廖小刚则说累归累,但这半辈子就数这一个月充实,每天累到倒头就睡,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一眼何珞平安,别的什么都不想。人啊,想得少了,快乐就多了。
整整一个月,杭州人因为疫情都被关在家里,整座城市仿佛静止。年轻人无法出门,纷纷表示要被憋坏;有孩子的家庭,则因为全家人每天都要挤在一起,焦虑和火气越来越大;老人们担心家里的食物囤的不够多,神兽们则在家作天作地。老板们计算着停工歇业带来的损失,员工们则在担心工资还能不能按时发……幸亏还能隔天一次外出采购,家里的成年人们便轮流出小区放风。
梁忆更忙了。疫情的到来,让更多人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她人在家里,微信电话片刻不停,网上签单一个接一个。周易航查了很多搞体育俱乐部的资料,写了一份详细的商业计划书发到群里,详细说了未来的打算和运营计划,准备过几天就去变更经营范围。
小区被封了,但楼还能下。周易航破天荒地陪周桐在小区篮球架下面打了场球,还对儿子说,以后就让你妈养家糊口,我们爷俩就打打球,吃吃鸡。周桐则说老爸你终于想开了,以后二十年,房子车子那都不是事,人人都有。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强壮的身体和有趣的灵魂,得靠身材、情趣和魅力来吸引异性。
周易航赏了他一记栗子,11岁就惦记着泡妞了,比你爹我还早。
回到家,洗了个澡,看到梁忆认真工作的背影,忽觉身体有了异样。把儿子赶回房间,周易航走过去,从后边搂住了梁忆,嗅到了久违的——气息。
梁忆有些慌乱,记不清上次他主动是多久之前。
合上电脑,关门换灯,梁忆只说了一句:“不准造人。”
2月份,涉及城市运行的市政单位先行复工;3月初,部分企事业单位经申请批准后也陆续复工。老百姓不再被圈在小区里,杭州初步解封。
解封后的第三天,周易航在三人小群里发了个截图。那是个银行存款的截图,100万,整数100万。
廖小刚发了一串叹号出来惊呼:“房子卖了?”
周易航:“我老婆早就把房子挂出去了,疫情之前就带去看了好几拨。反正手续都是网上办,很快的。”
刚刚给儿子换好尿不湿的鲁子敬看到后问:“债也清了?”
周易航:“清了,算上利息翻了一倍多,NND。”
廖小刚:“不对啊,你那房子,能卖四五百万吧,怎么就剩这么点?”
周易航:“把之江那套的按揭提前还了一半,以后也不租了,重新弄弄,夏天住那边去避暑。”说完发了个文档到群里,名字是《足球俱乐部行动计划》。
廖小刚:“……你还真搞?”
周易航:“搞啊,反正有钱。”说完@了鲁子敬一把。
鲁子敬灭了屏幕,没有回应。他觉得搞足球,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