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吭声。
“她毕竟生养了你。”顾延臻道，“她虽然有千般不是,她却是你的生母。她是你亲娘，是我们共同的妻子。”
顾煊之道：“父亲，您真是太仁慈了……”
顾延臻蹙眉。
“您是我的父亲，您仁义孝顺。”顾煊之又道，“可您并不懂女儿家，尤其是我妹妹那样骄傲的女儿，您不知道她此刻的感觉。您只想着您是她的丈夫，可她的丈夫却背叛了她！”
顾延臻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劝解儿子。
他道：“煊哥儿，你们年纪轻。什么都不懂。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这种事，谁也改变不了，我不希望你们钻牛角尖。你们是男孩子，将来有大造化，你们不需要为一个女人费尽周折，浪费光阴。”
“父亲,我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顾煊之认真道，“父亲，我们的前程远大，不必为一个女人耽误。若是我们执意和您断绝父女缘分，您不伤心,难免落人话柄；我和我妹妹也不甘心，会成为别人议论的笑柄。
所以，我愿意替父亲照顾母亲。可您也不能辜负了母亲，她才嫁到咱们顾家五年，一个女人孤苦伶仃,她也挺辛苦的……”
顾延臻沉默良久。
片刻后，他终于抬眸，望着顾煊之，语重心长道：“你是大哥。你是顾家的顶梁柱。我希望我们阖族人依靠你活着。我已经对不起你们，不能再对不起你和菀姐儿了。”
顾煊之的目光，倏然凝聚了一团怒火。
他咬牙切齿。
这股子滔天怒火，压抑在他心底，随时喷薄而出。
他忍耐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
“你是男子汉。”顾煊之低声道，“男人，要学会坚持。父亲，我知道您心疼我母亲，可您也要顾及她的名节，不能让她被别人戳脊梁骨。您放心，我一定会替您照顾母亲，不让她受委屈。父亲，求您了！”
说罢，他噗通跪下。
顾延臻微怔，急忙伸手搀扶。
“煊哥儿，你先起来。”顾延臻道，“我们父子之间，谈不上什么尊卑之类的话。我和你母亲，早就恩断义绝。我和你们娘两个，都没了往日的恩情……”
他声音嘶哑。
顾瑾之却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要杀掉宋盼儿！
他想杀掉自己的原配！
他居然有这种龌龊肮脏的想法。
“父亲，您不能杀害母亲啊！”顾瑾之哽咽道。
她的泪珠子滚落。
顾延臻的心抽搐似痛，他缓缓闭了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顾瑾之伏在他膝盖上，哭个不停。
顾延臻也忍不住流出眼泪。
他的手抚摸了顾瑾之柔嫩的小脸，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珠。
“瑾姐儿。”他温柔低喃，“不要怕，你是我们顾家唯一的嫡女。将来你要继承爵位。你和煊哥儿都姓‘顾’，这份家业将来交给你们兄妹俩，父亲也安心……”
顾瑾之摇头。
“父亲，我和煊哥儿都还没有长大呢。”顾瑾之道。
顾延臻却道：“将来你们兄妹长大了，你们不会守住顾家。父亲老了，不中用了，煊哥儿性格内敛，他护不住整个顾家。将来，你们会遇到很多麻烦。
既然如此，索**给我最信任的侄儿、侄女。你们两个，好歹是我的骨肉，你们兄妹齐心，比什么都强。”
顾瑾之猛烈摇头。
她不答应。
她宁愿顾煊之跟她姓张，也不愿意他姓顾。
因为她知道，这个姓氏代表了荣华富贵，代表了权势。
她更加不肯接手顾家了。
顾瑾之哭成了泪人儿。
她从未哭得这么凶。
“你别逼迫你母亲。”顾延臻对顾煊之道，“她现在不肯走，是怕我和她闹翻了，她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顾煊之沉默不语。
顾延臻继续道：“她的病，是因为伤心太过于忧思过度引发的。她不是生病，而是心疾。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救她。”
“父亲，您不能这么做。”顾煊之声音颤抖，“您这样做，会把母亲逼疯的。”
顾延臻沉默了下。
屋子里陷入死寂。
半晌，顾延臻道：“我没打算杀她……”
顾煊之松了口气。
顾延臻则继续道：“可我也没打算放弃她。当初是我糊涂。如今清醒了，我就要找个理由留下她。否则，她会恨我一辈子。”
顾瑾之愕然。
她不敢置信。
“父亲，你这是何苦呢？”顾瑾之哽咽道。
顾延臻不语。
“你们俩，赶紧起来。”顾延臻又催促。
顾煊之这才拉顾瑾之起来。
“我们先走了。”顾煊之道。
他转身离开，顾瑾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他们兄妹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的途中，顾瑾之的心乱极了。
她脑袋嗡嗡作响，耳朵里充斥着顾延臻刚刚说的话，令她的血液都沸腾了。
这件事，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她无力阻止父亲，甚至不知该如何劝说父亲。
等进了屋子，顾煊之吩咐人准备热水，帮他换了衣裳。他洗漱完毕，躺在**。
丫鬟们退出了卧室。
“哥哥。”顾瑾之坐在床沿，握住了顾煊之的胳膊，“您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挽回？”
顾煊之不说话。
顾瑾之的眼泪扑簌簌滑落。
她心里又酸又涩。
“煊哥儿。我们不会像母亲那样，永远没机会见面，也不会像你祖父母那样，一生只见几次。可我们是父女啊，父女哪怕一年也不能相见，心中也是割舍不了的。你不要逼父亲好吗？”顾瑾之哭喊。
她哭得撕心裂肺。
顾煊之抱住了她，也落了泪。
他的声音哽咽道：“瑾姐儿，我不逼父亲。可是父亲的性格。您也看到了。他固执。他想达成的目标，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如果执拗起来，除非您立马死了，否则根本阻拦不了他……我不想您受伤。瑾姐儿。我知道您不喜欢父亲，但是他对您的好，您心里也是清楚的。我也希望您好好过日子，别惹恼了父亲，否则将来吃亏的还是您。”
他不敢告诉顾瑾之，父亲是要利用她来威胁顾延臻。
父亲是爱母亲的。
只是，父亲也不想再失去母亲，想保住他的地位。
这样做。是不忠诚。
父亲一直想做忠臣。
他是个忠诚的人，却不愿意失去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