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干枯蜡黄。老太太的皮肤很松弛,肌肉松垮，眼窝凹陷，看着很难受。
大夫人轻轻握了她的手。
老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大夫人吓一跳，忙把手收了回来。
老太太又重新闭上眼睛。
“......娘，你感觉怎么样了？”半晌，大夫人试探性问。
老太太仍是闭眼。
她像没听到似的。
她并没有回答。
大夫人就叹了口气，对旁边服侍的大丫鬟道：“扶老太太躺好，给她盖个薄被子。”
然后，大夫人就带着众人出了内室，站在厅堂等消息。
大老爷和五老爷、七老爷也在等消息。
老太太从早上昏厥到傍晚，没有任何异常，也没呕吐，大家都松了口气。
大老爷也松了口气。
二夫人却始终不满，坐立难安。
“老爷,你去趟宫里吧，我实在担心，万一皇帝知晓……”二夫人急促道，“我去找嫂嫂和嫂子说几句，她定会有主意的。”
“皇上未必会相信咱们。”大老爷叹气道。
二夫人顿时愣了愣。
“你不要瞎操心了。”大老爷道,“咱们家没犯法，就算皇帝要降罪，也是降罪晋王，不可能是咱们。”
二夫人沉吟片刻。
大老爷继续道：“皇上对咱们，比较宽厚。”
大夫人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大老爷道。
众人纷纷告辞。
颜锦绣走在最后面。
她低垂了眼眸,掩饰眼底的光芒。
大夫人和丫鬟们簇拥着颜锦绣，回了她的院子。
她们都很焦虑，各自坐立难安。
“大姑奶奶……”大夫人犹豫，不知如何和颜锦绣讲述她父亲的决定。
大姑奶奶嫁入颜家十九年，从未踏足娘家，甚至不肯提起父母。
大夫人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谈起。
“您说吧。”颜锦绣突然开口道。
大夫人诧异看了她。
“是我父亲的主意。”大姑奶奶苦涩道，“他说，不能让老太太一辈子都糊涂着，总要给他一条活路。”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颜大老爷是杀头之罪。
“那大少爷呢？”二夫人脱口道，“他怎么办？”
“他留下来陪着母亲。”大姑奶奶道，“他是嫡长子。”
二夫人怔住。
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劝大姑奶奶改变注意。
“大姑奶奶……”二夫人喊道。
大姑奶奶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二夫人。
“娘不能有事啊。”二夫人喃喃，“老爷，咱们该想个办法，把老太太救醒……”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她。”大姑奶奶道，“娘是中毒。我怀疑是三弟妹下的手。”
三少爷是庶子。
“三弟妹是什么身份？她哪里来这么厉害的毒药？况且，这么多年了，老太太从未提及三弟妹……”
二夫人的语气，透着恐惧。
大老爷也不赞同大夫人。
“这件事，不准乱嚷嚷。”大老爷呵斥道。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老太太不喜欢老三和他妻妾的存在，而三房又是庶子。
老太太一死，他们全部都是颜家的功臣，会得封赏；反而是老三，除了爵位和官职，什么也得不到，还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险，太冒失了。
大老爷和大夫人，都不赞同老太太死掉。
老太太的命值钱！
二夫人咬唇不语。
她知道丈夫和儿媳妇说得在理。
“这件事，再商量吧。”大老爷道，“你们都回去歇着，不要胡思乱想。”
他们各自回了院子，颜锦绣也回了她的清晖园。
她的丫鬟们都围拢过来。
颜锦绣坐了半晌，脑海里浮动的，都是大老爷刚刚说的那番话。
她心乱如麻。
她的脑袋有点疼。
她靠坐在美人椅上，揉捏太阳穴。
“姑奶奶，您歇会儿。”春柳道。
“没事。”颜锦绣摇头。
她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显示她的情绪。
春柳欲言又止。
“你们先下去吧。”颜锦绣对身边的丫鬟道。
丫鬟们福身行礼，陆续离开了。
她们一走，颜锦绣撑不住，瘫软在椅子里。
她闭上眼睛。
她心神不宁。
大夫人说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徘徊。
“爹爹和哥哥们不知道。”颜锦绣喃喃，“祖母病了这么久，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不敢说，怕惹怒了祖母……”
这些年，老太太对大房非常纵容。
当初颜家落魄的时候，是大房养着老宅的人。老太太也是大房一力照拂的，否则，老宅早已败了。
所以，老爷子才敢这样做。
他们瞒着老太太的病。
老太太心中，大房永远是最好的。
她也是如此认为。
颜锦绣深谙这一点，她不会去质问爹娘，也不敢去问，唯恐触碰了爹爹和娘的底线。
“爹爹他们真是糊涂！”颜锦绣痛哭，“他们竟然要逼迫祖母去死！”
她哭声撕心裂肺。
这次，大夫人和大老爷都不会顾忌她的感受了，因为她无法阻止他们。
大夫人不愿意去见老太太。
老爷子要逼迫老太太，大夫人也没办法阻止。
她想了许久，派了个小丫鬟，悄悄去告诉宋盼儿，请她帮忙筹备棺材。
宋盼儿听闻，大惊。
“这是怎么了？”宋盼儿问。
她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但具体什么事，她也猜测不透。
“老太太病危，我们想办法保住她。”大夫人压低声音对宋盼儿道，“老爷和老爷子打算送老太太进宫。”
大夫人只跟宋盼儿提过一嘴。
其余时候，宋盼儿都不敢随便插话。
“送进宫去？”宋盼儿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不懂。”宋盼儿忙解释。
她真不懂这些。
“娘不懂，就别问了。”大夫人叹气。
宋盼儿只得点点头，应了下来。
“你们是怎么想的，快点拿个主意。”宋盼儿催她，“老太太不能出事。”
大夫人也希望老太太能平平安安渡过这次劫数。
她道：“大哥和大侄女都是聪慧的孩子，他们一定会有主意的……”
宋盼儿不置可否。
大老爷和大夫人回屋之后，两个人脸色都不好。
他们俩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也不想这样。
大老爷心烦意乱：“要不要叫了三弟妹过来。”
他想了想，觉得三弟妹或者会有更好的办法。
老三那边，他们是指望不上的，老爷子也不可能求助三房的。
大夫人道：“不必找三弟妹。”
大老爷皱眉看向了她。
大夫人道：“老爷，您想，三弟妹知道这件事吗？”
三房虽然是庶支，可这些年风生水起，日渐兴旺。
老太太的态度，谁也摸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