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朝会持续半个时辰,各部司的文武官员纷纷禀报工作。朱元璋也逐条批复了一些奏疏,并令锦衣卫密探送往各省。
……次日早晨,皇帝地銮驾便从北京出发,沿着西南方向的大运河,往京师去了。
大明朝地江浙一带水网纵横、航线繁杂,漕船穿梭其中、载客往来,比较适合运输货物、商贸。而且漕船可以绕路到南洋岛屿或者海峡,更快捷一些。
此外,沿途的驿馆,朱元璋还准备建设一座规模不俗的行宫。
大运河的两侧,一般的村落、乡亭,几乎都荒芜成了鬼域。而大运河上地驿站,却渐渐变成了繁荣昌盛的市集。
沿岸的码头,也热闹了起来,大量的货船停靠,往来商贾络绎不绝。码头上的客栈酒楼,生意兴隆。
这年头没有电梯,船上只有吊脚木制的简陋木板搭成的屋顶。朱元璋站在甲板上观赏着沿途景象,感觉有点像后世的火车轨道。
不过古代没有汽油燃烧产生的浓烟和噪音,空气清新湿润、非常舒爽。他身体不好,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换衣服洗澡,这样对身体有利。
朱元璋站在船舷边,望着茫茫水波,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刘瑾与他分析过了,西北的形势并不是坏消息,反而是机遇。张忠的兵力,在西北地区根本无法跟朝廷的精锐抗衡。
而且朱元璋也知道,张忠的实际控制区,在西南地区的某个州郡。
那里既属于西夏国,也属于辽东,是西夏国最富庶的土地。张忠的军队主力,便驻扎在那里。
按照西夏国的情报机构汇报,那里的兵力应该在二十五六万。
张忠的军队大概有一支八千人左右的骑兵。这样一股庞大的敌人,对大明来说,不可能完全吃得下。
不过,若让西北军先撤退到辽东去,张忠再组织起兵马反扑,也不会有太强烈的威胁。而且西北军撤走后,整个西北地区的军阀势力便彻底垮塌,朝廷只要收拾残局就好。
如果张忠识相,不要企图逃跑,也许能放弃一些土地,让西北地区重归于大明治下。
这样一番折腾,张忠和他的党羽都被拿捏住了七寸,不敢轻举妄动,大明王朝便不会付出更大的伤亡。
至少现在来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管怎样,张忠终究是汉人,不是满族人,而且他还是西平伯。所谓‘忠’字辈的,在大明朝代里,就代表“忠君之意”,这可比“忠义”高尚多了。
如果张忠不识趣,就地斩杀掉。但这种情况下,西北军主帅的家眷,肯定保不住了。
而张忠的嫡系家眷以及他本人,多半会被抓获,诛灭九族。
朱元璋思忖片刻,便道:“传朕诏令,召刘忠、张忠父子进京面圣。”
“喏。”
刘瑾、刘志纲等人抱拳答应。他俩的眉毛跳了一下。
这件事看似是皇帝一句话的事,但是刘瑾和刘志纲都猜测到,皇帝这是要借口拿张忠父子开刀。而那两位老臣的心情,自然不言自明,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皇帝这是在试探谁的态度啊……
刘志纲暗道:刘公公的儿子被皇帝弄成太监了,如今又被皇帝怀恨,恐怕要有麻烦。
他转眼看向刘瑾,却见刘瑾神色平静。
不料刘瑾突然抬手扶了扶帽檐,淡定地弯腰道:“臣有罪。”
刘志纲愣了一下。
刘瑾道:“昨夜奴婢擅离职守,请陛下降罪。”
朱元璋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你有什么罪?”
刘瑾顿了顿,道:“昨夜奴婢带兵出宫,却没能护好皇城,致使陛下遭贼人袭击……奴婢失职!”
“哦……”朱元璋点了点头。
刘瑾又补充道:“幸亏陛下英明,提前察觉危险,未受损害。奴婢也未能擒贼擒王,导致陛下差点受辱。若不是奴婢无用,昨晚便能将贼人捉拿。”
朱元璋依旧点头。
“请陛下恕罪。”刘瑾叩首道。
他抬起头,认真说道:“奴婢确实有罪,还请陛下赐死。”
朱元璋看着他的脸,心里倒有点不忍心了。他虽然知道刘瑾这种狗腿子很虚伪,但也不得不承认,刘瑾确实是个能干人。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刘瑾松了一口气,磕头道:“谢陛下宽宏。”
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朝刘志纲瞧了一眼。刘志纲会意,连忙躬身告辞。
刘瑾目视着朱元璋的背影,嘴角浮出了一抹冷笑。
他刚才说的话,其实有一半是假装的——刘瑾的性格是谨慎、小心,即便他心里恨透了朱元璋,但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内激怒朱元璋。
毕竟刘瑾是想谋求更大权势的人,这么多年来他苦心经营,总算有了自己的班底,可不想把这些基础毁于一旦。
刘瑾也深知自己的错处,不过他有恃无恐,并没打算真的领罪,否则就是真傻了。而这种时候他必须要表示自己对皇帝的顺从和尊敬,否则皇帝就有借口治他的罪了,譬如“不顾大局”之类的。
刘瑾心里想着这些事,迈步离开了养心殿。他一出门,便见一群锦衣卫指挥使簇拥在外面,纷纷跪拜道:“奴婢参见公公。”
刘瑾道:“你们都散了吧,不必陪着本官去养心殿。”
众人纷纷称是,鱼贯而出。刘瑾独自一人,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脑袋里在飞速地盘算着:
首先要尽快安排刘公伟去投奔张忠。其次是立刻找到张忠的妻妾和儿女,并派人把她们秘密接到广宁。另外要把张忠家里的财产全部搜刮一遍!最后就是找到了人,该如何交涉,让她们为大明效命?
刘瑾想起张忠的长子,忽然皱眉问道:“张忠长子呢?”
旁边有太监道:“张公子已病死了。”
“嗯?”刘瑾听到这个消息,颇为意外。
“他原是个痨病鬼,在南京时就活不久。这次随同刘大人返回广宁,一路上便病重不治。刘公公赶到广宁时,已不治身亡。”旁边的宦官解释道。
刘瑾点了点头,继续迈步往住处走。
这时,旁边的一个中年锦衣卫指挥使,低声禀奏道:“张大人临死前,曾写信给刘公公,希望能见到张妃以及刘府的家眷……”
刘瑾微微蹙眉,心里寻思着:张忠居然还惦记着刘氏,这倒是个隐患啊!
……不久之后,刘健父子率领张氏宗亲、张忠的儿女,入城觐见朱元璋。
张忠、张贵妃跪伏在地上,刘健也跪下来了。刘健的身子佝偻着,脸色灰败憔悴,显然因为失去儿子的痛苦,还有失去家园、丧夫的悲痛,都令他难以承受。
张忠的脸色更加阴郁,仿佛蒙着厚厚的黑布。
朱元璋坐在御案后面,俯瞰着二人,心绪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