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哈哈笑了几声。
他指了指张琛的衣裳，道：“你穿着破旧的棉袄、棉裤。你这样的人,会缺银子？”
张琛尴尬说道：“大人英明，卑职确实有困难……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是沿海乡绅。因为和朝廷闹翻了，所以被驱逐出京城。
我父亲是福建按察使司佥事，当年曾任江西提学副使；祖母是江宁织造。我家族长老张居正，担任工部尚书，掌控福建盐政……
我们是大明的盐商，有田产无数。
只是，我家遭了祸，家财被倭寇劫掠殆尽。此次逃亡，家中仅存几万贯钱，其余皆捐赠朝廷，用于军资。”
杨廷和笑道：“原来如此！”
张琛忙再次跪下，说道：“大人圣明。卑职真心恳请朝廷救助，不敢有半句虚言。”
杨廷和笑呵呵地点点头。
“好了。”
杨廷和伸手扶起了张琛,道，“咱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嘛，理解理解。”
“谢大人体谅！”张琛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想：杨廷和这厮，看着像是一个奸诈的阉贼。没想到,还挺讲义气的？
杨廷和却突然转变了语调，阴测测说道：“可是，我是阉党。而且还是内阁首辅王琼的同僚。
张琛啊张琛，你说本官能帮你？
哼……本官只恨没有弄死你！你们张家害惨了王琼。如今，我岂能帮助仇人？”
“大人误会了！”
张琛立刻道：“卑职的家人,绝非害死大人家眷之人。”
“你是说，本官的女儿，是害死你妻儿的凶手？”杨廷和厉声质问。
他似乎受刺激了。
张琛连忙道：“卑职没说，卑职绝无此念。卑职相信，大人肯定清楚。”
杨廷和的面颊抽搐了下。
他冷冷道：“张琛，别耍花招了。你的事，很快就要查清楚了……不过，你得交代一下，这批军饷是怎么来的？
本官记得，太祖皇帝定鼎北京之初，严格控制了军费开销。除了军饷，其余都由朝廷拨付。
本官听闻你的人打劫了海盗，抢了不少银子。现在，你把赃款拿出来，本官饶恕你们的罪责！”
张琛暗骂一句。
“杨廷和真是狠毒啊，竟是要逼迫自己拿出银子……这家伙的目标，不单单是海外的军饷，还想要这批军饷！
不对劲！”
杨廷和是宦海老狐狸，深谙贪腐之道。
他肯定发现了这批军饷有问题，故意找麻烦。
张琛咬牙切齿：这家伙太狡猾了！
他忍痛割爱，说道：“启禀大人，这批军饷是我等自掏腰包买的粮食。大人，卑职等人已经饿了一整天。
大人若不信，可以叫人去检验一番粮食。若卑职说谎，任凭处置。”
他顿了顿，继续道：“大人若是能救卑职性命，以后必报恩德。”
杨廷和笑吟吟看着他：“你倒是识趣！既然如此，本官便帮你渡过难关。不过……你也该表示表示吧！”
张琛苦涩道：“大人，卑职身无长物，唯独只有一套官服，还算值钱。”
杨廷和道：“那好……你拿出来吧。”
张琛迟疑。
他取出了官袍，递了上去。
杨廷和笑道：“这官袍，不错。价值不菲。这样罢，本官就赏赐你十匹布帛。”
“多谢大人。”张琛连忙叩谢。
他心中腹诽：你这是打秋风吗？
张琛又道：“大人，卑职想去南洋购买军火，不晓得需要什么条件？”
杨廷和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道：“这批银钱，是陛下的私库拨付的。本官没权限给你更多。不过，本官认识一些南洋的官员。本官给你引荐几位。”
张琛忙感谢。
杨廷和道：“本官先走了，你们稍后随行。本官会派人送你们去港口，直奔杭州府。”
张琛道：“多谢大人。”
杨廷和背负双手，昂首阔步离开了院子。
他身后，张琛擦了擦汗水，道：“幸亏没有暴露身份。”
陈忠低声道：“大人，你怎么就信了他？”
“他是锦衣卫，我是盐商……”张琛道。
陈忠叹息道：“他若是要杀人灭口呢？”
张琛笑了笑，道：“这家伙看似精明，可惜没见过世面。我虽然是盐商，但也不是普通的盐商。
我爹是扬州富豪，我娘则是扬州首富……我的钱财来路正常，谁能诬陷我？而且，咱们是盐税的主顾。”
陈忠叹息道：“希望大人能平安归来，否则盐商们恐怕危险了。”
张琛摇摇头，不再说话。
……
杨廷和走出了院子，就吩咐一名锦衣卫士兵：“你去告诉张琛，让他带着盐税的货物，进京面见陛下。
另外，告诫他们不准携带任何违禁品。若是违禁品，格杀勿论！”
“喏！”
锦衣卫领命而去。
杨廷和的嘴角噙着微笑，迈步往外面走。
忽地，他脚底下踩到了一根枯枝，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杨廷和摔了个狗啃屎，疼得哇哇直喊。
张琛在院子门口看见了，连忙跑了进来，搀扶着杨廷和，道：“大人您没事吧？卑职送你去客栈休息！”
杨廷和摆摆手，道：“本官没事，你去办事，本官歇一会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张琛犹豫片刻，道：“大人放心，卑职马上就走。”
杨廷和眼神犀利。
他盯着张琛看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缓和脸色，道：“罢了，本官知道你不会乱说。本官就不留你了，你去办你的差事。”
“多谢大人。”张琛拱手道。
他走出院子，朝四周观瞧。
这是一座小宅院，周围没什么人家。
他刚走到巷子的拐角，突然从房顶上跳下两个锦衣卫。
二人持刀，冲向张琛。
张琛吓了一跳，惊道：“你们是……”
其中一人冷冷道：“奉诏，拿住你！”
“你们是什么人？”张琛大怒。
那人冷冷道：“奉旨缉拿钦犯！”
张琛拔腿就跑。
可锦衣卫哪里追不上？他们三两下，就抓到了张琛，堵住了嘴巴拖入了屋檐下。
杨廷和早已离开，他去了隔壁的院落。
他推开门，看见了朱厚照和刘瑾、徐阶，三人都站在廊台上。
朱厚照笑容满面地说道：“杨爱卿，朕知道你想干啥。你是想让张琛投诚吧？
你想让他去劝降，结果被拒绝了？”
杨廷和躬身道：“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