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爽听得入迷，忍不住问道：“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顾子儒苦涩道：“宗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药师与我说,小西的胎记，并非是在皮上，而是深深烙印于血肉、骨头上。”
“莫说一张美人面皮，饶是一百张、一千张，也无法将胎记覆盖。”
“山上人与山下人都言兄长顾梦长天资，乃道玄宗古今往来第一人。”
“然我顾子儒，却更胜兄长一筹。”
“道玄宗这个时代，本该一门双天骄的。”
“我也有仗剑长歌，一鸣惊人的江湖梦，但我更想妹妹能作为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正常人，去认识几位知心好友，去拐来一位如意郎君，去孕育一双可爱的儿女。”
“为了妹妹，我很小的时候，便带着韩叔离开了道玄宗。”
“我二人跋山涉水,走遍这座天下每一处，只为了能给妹妹换一张干干净净的脸，没有丝毫胎记的脸。”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于狄戎国极北的冰川下，发现一座古修仙者遗留下来的洞府。”
“我在洞府内,找到一门唤作‘夺舍’的术。”
秦爽柳叶眉微蹙道：“夺舍？！”
顾子儒道：“所谓夺舍，便是夺舍之人，舍弃自己的肉身，再将自己的精神、意识、魂魄，灌入被夺舍者的身躯。”
“夺舍之人与被夺舍者,以灵体惨烈厮杀一场。”
“如果夺舍之人，杀掉被夺舍者灵体，则鸠占鹊巢。”
“如果被夺舍者反杀了夺舍之人，则可吸收夺舍之人破碎的三魂七魄，壮大己身。”
秦爽听得目瞪口呆。
“好像……和借尸还魂差不多。”
顾子儒点点头，道：“夺舍分为好几个步骤，每契合一个，便会大大提高成功率。”
“例如阴阳区分，也就是雌雄，男人夺舍男人，女人夺舍女人。倘若男人夺舍女人，因阴阳有别，则成功率会降低。”
“还有灵体的强弱区分。”
“灵体，乃精神、意识、魂魄等内在的统称。成年人的灵体，肯定比襁褓里的婴儿强盛。一只蚂蚁，欲夺舍一头老虎，无异于找死。”
“还有夺舍之人与被夺舍者的肉身契合度。”
秦爽好奇道：“什么是肉身契合度？”
顾子儒回道：“那本玉书并未详细记载，不过我猜是血。”
“血？”
秦爽愣了愣神。
“我曾经做过实验，将一个特定孩子的血，输给其他成百上千个孩子。”
“有的孩子平平安安，有的则痛苦死去。”
“通过大量实践，我确定，万物灵长的人族，共有四种血型。”
“我将之区分为天、地、玄、黄。”
“为了肉身契合度，我找了分别身具这四种血型的女孩子，为她们输入我妹妹的血。”
“可惜，她们四个全死了！”
顾子儒沉声道：“于是，我断定，我妹妹拥有凤毛麟角般的第五种血型。”
“我与韩叔，再次下山，远赴人间。”
“找啊找，找啊找，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终于，我终于找到了和我妹妹一样，身具第五种血型的女孩。”
此刻，顾子儒整个人完全陷入极度亢奋的状态。
身躯轻颤，紧握双拳。
俊美脸庞微微扭曲，显得狰狞。
眼眶里，充斥着丝丝缕缕令人心惊肉跳的血丝。
“终于，我终于能为妹妹换一张脸了！”
“一张她渴求了太久太久的，正常人的脸！”
“可惜啊可惜，被夺舍者，那个小女孩，竟从我眼皮底下逃走了！”
顾子儒强压激动若狂的姿态，笑盈盈看向秦爽，道：“两年又三个月十七天，我可算是找到她了！”
秦爽沉默了好一会，才明知故问道：“她，那个被夺舍者，就是我徒儿萧灵犀吧！”
顾子儒点了点头，
道：“大姐，萧灵犀并非是我抢来的，而是买来的。”
“你也清楚这世道，文景一共才十四年，然大旱之年就占了一半。”
“底层百姓活活饿死之人，何止千万数。”
“萧灵犀，还有那些孩子，我给了他们父母足以此生衣食无忧的银子。”
“很多很多孩子死于我手，我问心有愧，而且是大愧。我知道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然为了妹妹，我不后悔。”
“顾子儒，大愧而不悔！”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唯有外头打拳声阵阵。
顾子儒道：“大姐，我能看出来，你之武道境界，外炼后天极境，内炼一流顶尖。”
“我之武道境界，虽说不及你，却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韩叔，内外炼皆至后天极境巅峰。”
“你与萧灵犀师徒一场，我会给你留下一瓶用来增进修为的大还丹，一瓶延年益寿丹，另外，还有面值三万两的银票。”
秦爽神色挣扎，犹豫不决。
好一会才回道：“你们能先出去吗？让我考虑一会儿！”
“好。”
顾子儒与老头起身。
秦爽也起身。
将一老一少送出小院。
……
“嘎吱~”
关上院门，插上门栓。
秦爽转过身子，看着梨树下正一丝不苟，一遍遍打着《老猿拳》的萧灵犀。
“师父。”
“咋了？”
萧灵犀露出一张灿烂笑脸，道：“徒儿饿了，想吃师父您做的饭菜。”
秦爽神情黯然道：“师父这就给你做。”
走进屋里，端起两盏早就凉透的茶来到灶屋。
秦爽将两盏青花瓷茶杯，连带茶水茶叶，全部扔进垃圾桶里。
“该死，怎么就一口没喝呢！”
……
半个时辰后。
秦爽托着盘子走出灶屋。
两碗因为水放多，而形似神更似稀粥的米饭。
一碗水尿巴汤的炒青菜。
一碗黑不溜秋的糖醋里脊。
“灵犀，吃饭了。”
“来了来了。”
梨树下，萧灵犀收起拳势与马步，跟在秦爽屁股后面，进了正屋。
屋内。
啪的一声。
秦爽拿筷子轻击萧灵犀手背。
“去洗手。”
“哦。”
马虎洗了个手，沾着水渍的左手抓起筷子，
萧灵犀看了看好似一根根黑炭一样的糖醋里脊，
又看了看像是用清水煮成的炒青菜，
默默低头，扒拉大米粥。
“师父。”
“咋了？”
“徒儿不能随您南下云州见师公了。”
放下筷子，萧灵犀从怀里摸出一物，递给秦爽。
“这是……”
秦爽接过，定睛一瞧。
是一片花瓣。
院里梨树的梨花瓣。
很白。
也很香。
萧灵犀天真笑道：“师父，这是我给师公准备的礼物。”
“徒儿摘下宝瓶州梧桐县的春天，送给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