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城中，火光烧成一片。
库尔班手里拎着闪耀着血色与白光的弯刀，不分敌我，见人便斩。
“库尔班！库尔班！”
贺拔延嗣在库尔班的身后喊着，却始终无济于事。
“操！”
贺拔延嗣暗骂了一声，弯弓搭箭，一箭射在库尔班的肩膀上。
“嗯？”
已经失去神智的库尔班吃痛，扭转过身来，燃烧着炽白色光芒的双眸死死盯着贺拔延嗣。
仅仅一眼，便让贺拔延嗣感觉身上如同背负了千钧之重！
这是何等的压迫力。
即使面对着突厥千军万马的时候，贺拔延嗣也没有感到过这样的恐惧！
“来杀你爹，来啊！”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咒骂道。
库尔班仿佛不知道疼似的，伸手将卡在自己肩胛骨中的箭簇拔了出来，手提着弯刀，一步步向着贺拔延嗣逼近。
贺拔延嗣拼尽了全力，从腰间抽出腰刀来，从自己手上狠狠割下一块肉！
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在极寒中化作红色的冰渣，剧烈的疼痛帮贺拔延嗣短暂地夺回了理智。
凭借着短短一瞬间的理智，贺拔延嗣转身就跑！
摩尼教众此刻正纠集了一群人，到处放火杀人，和碎叶城守军进行巷战。
就连拜火教剩余的圣火武士也加入了战团。
贺拔延嗣朝着摩尼教众聚集的地方狂奔而去，一路跑一路大喊道：“闪开！通通闪开！”
库尔班疯了一般在他的后面追逐，见人便杀。
鲜血染红了整个碎叶城的街道。
药罗葛见库尔班这幅癫狂的样子，忙问道：“库尔班献祭灵魂了？”
贺拔延嗣一边跑一边问道：“有办法阻止他吗？太强了，会成为大麻烦啊！”
药罗葛面露难色：“阻止不了，只有圣女帕夏能安抚燃烧的灵魂，帕夏不在呀...”
“让他去对付摩尼教众吧！等他把所有异端都清理干净，也就该安息了。”
此时的药罗葛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痛心疾首：“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献祭了呢！”
以他男性的人格来说，库尔班自幼就跟随在他的身边，跟着他颂读经典、膜拜神明、修习武艺，就跟亲儿子一样。
而以他女性的人格来说，库尔班既英武又可靠，实在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不论药罗葛此刻是哪边人格为主，库尔班的状态都让他心如刀绞。
贺拔延嗣飞速隐入摩尼教众之中，将库尔班的视线转移到摩尼教众身上，方才如释重负，来到药罗葛身边。
“听克阿依说，是因为摩尼教的人去刺杀克阿依，库尔班中了毒，没力气杀敌，只能用献祭的方式来保护她。”
“你们也都中毒了，没发现吗？自己的力气变小了。”
药罗葛面色愈发悲苦：“发现了，应该就是沙吾提下的毒。”
“我们的圣火武士，现在连对付摩尼教的普通教众都有些费劲了。”
“不过将军请放心，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坚持帮助唐军抵抗到底！”
贺拔延嗣神色一滞：“多谢！”
城门口，李知秋怀抱着满身是血的王七郎。
王七郎身上插着数十支箭，见到李知秋，方才放松下来，眼里含着泪光：“哥...知秋哥...”
“我们对不起你...”
“你救了我们一次，可是，戍堡又被我们弄丢了。”
李知秋颤抖着双手，捂住了王七郎的嘴：“别说了...别说了......”
“留点力气，我给你找军医。”
“军医！军医！快来啊！”
王七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哥，别找了，我快死了。”
“咳咳咳！”说着，王七郎嘴里呕出一大口鲜血，“我快不行了，你别打断我。”
“这次兄弟们说没脸见你，都死在了戍堡，我也要去见他们了。”
“兄弟们没本事，戍堡丢了，帕夏公主也失踪了。”
“可我得来告诉你，突厥人来了......”
“欠你的酒，来世再还给你。”
说罢，王七郎一口气吐出，双眼不甘地望着天空，死尸倒地。
“不！七郎！”
“你别死，你别死啊！”
李知秋癫狂地按压着王七郎的胸口，拼命地往他肺里吹气。
一直弄得他自己满身血污，方才绝望地发现，自己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兄弟是真的死了。
他明明说过的，开了春就回家，去看看家里的孩子。
戍堡陷落了，小兰背叛了，帕夏失踪了。
似乎是从抓到那几个突厥细作开始，又似乎仅仅是从今天早晨开始，自己的生活就开始出现裂痕。
直到七郎死的这一刻，终于变得支离破碎。
“要是早点逃离这个该死的时代就好了。”
李知秋浑身力气都被抽干，蹲坐在地上，惨烈一笑。
地上的积雪开始剧烈地跳动、飞散。
远处，突厥大军正在穿越积雪，朝碎叶城包围过来！
李知秋打了个寒噤，抱着王七郎的尸体飞奔入城：“突厥人来了！快吹号示警！突厥人来了！”
“关城门！吹号示警！突厥人来了！”
听到吹号示警，城中的摩尼教信徒变得更加狂热：“援军来了！杀光唐军！”
“圣火明尊，千秋万代！”
“圣火明尊，千秋万代！！！”
城外。
突厥可汗阿史那默啜勒住马头，大军浩浩****停在碎叶城外十里。
望着城内冲天的火光，阿史那默啜露出满意的微笑：“看来，摩尼教的人还是很靠谱的嘛。”
在他的身边，一个披着厚厚兽皮，头戴鸡冠礼帽的大喇嘛双手合十，微笑道：“这些人只要轻轻一挑拨，就会生功利心，被人做刀使。”
“可汗驱狼吞虎，智谋远比唐人的谋士还要高明得多。”
阿史那默啜冷笑道：“一个碎叶城的唐军就想让本王认他们为西域之主，摩尼教的人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一些。”
大喇嘛微笑道：“可汗能够认清谁才是真正的朋友，老衲心中甚是欣喜。”
“回到逻些城后，老衲定然时时为可汗诵经祈福，祈求佛祖保佑可汗牛羊遍地，兵强马壮。”
阿史那默啜笑道：“多谢大师庇佑，只消一年，本王便能囤积够牛马粮草，与吐蕃一起把唐人彻底撵出陇西去！”
“让他们再杀一会儿吧，咱们在城外喊杀，给城里的摩尼教徒鼓鼓劲儿。”
“等他们里面杀得差不多了，咱们再攻开城门，一举把他们全部剿灭。”
老和尚双手合十，神情悲苦：“阿弥陀佛...罪孽，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