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城内。
贺拔延嗣手持短刀,被数十名摩尼教徒团团围住。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摩尼教徒,他不禁骂了一声:“娘的...怎么越杀越多?”
药罗葛手中拿着铙钹法器,与贺拔延嗣背对背站着。
此时的他状态也很不好,纯白整洁的祭司法袍变得破烂不堪,浑身是污血和焦黑:“我们的圣火武士已经死伤殆尽了,只有库尔班还有作战的能力。”
“唐军没有援军了吗?”
贺拔延嗣嘴里发干,喉咙剧痛,他咂了咂嘴,嘶哑着说道:“没有了,我们城中的守军几乎一多半都被巷战所牵制,剩下的要在城头上防备突厥人攻城。”
“真没想到摩尼教还有这么一手!”
药罗葛面色发苦:“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掩护您杀出去吧。”
“我听说唐军只要还有人带领,永远是无往不利的!”
贺拔延嗣下意识问道:“那你呢?”
药罗葛望着空中的月亮,坚定地说道:“因为我的私心,拜火教已经毁了。”
“我...我要为我的过错付出代价。”
“我要和圣教的儿郎们共存亡。”
说罢,他拿起手中的铙钹,用力擦动。
“锃!”
一声金铁交错的脆响,从铙钹之中飞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将周围的摩尼教徒全部轰杀!
药罗葛将贺拔延嗣退了出去:“快走!这一招消耗太大,我撑不了多久!”
贺拔延嗣冲着药罗葛略一抱拳:“保重!”
继而手持短刀,挥舞着往斥候营所在的方向杀了过去,药罗葛手持铙钹,奋力往外发射着火球,协助贺拔延嗣打开一条通路!
韩思忠正扛着陌刀,在一众陌刀军的掩护下朝城墙边杀去。
他们都中了欧修咖迪盐的毒,状态很不好,进退之间不再有诛神灭佛的气势。
可饶是如此,陌刀起落之间,在摩尼教的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一名陌刀军士兵有些惊恐的看着街面上突然出现的事物。
在充满尸体和鲜血的街面上,忽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金黄色的章鱼。
章鱼的脑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卍”字,周围妆点着各色繁复的宝石,显得既神圣,又恐怖。
祂伸出无数触手,将所触及的所有生物生命榨取一空,只留下干枯的尸体破碎在路面上。
每榨取一条生命,这章鱼身上的金色便更盛一分。
饶是韩思忠南征北战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逼迫自己鼓起勇气说道:“管祂是什么,先砍祂一刀看看死不死!”
正在城楼上防备着突厥人的李知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打了个呼哨唤来玉狮子,骑上快马杀到韩思忠的身边!
韩思忠一见白马,着急地驱赶道:“知秋!你怎么来了?快去城楼上防备突厥人,这里有我!”
李知秋骑着白马,护卫在韩思忠的身边,说道:“将军,您带陌刀军去守城,这怪物非人非鬼,不适合陌刀军对付。”
“我来想办法杀祂!”
韩思忠眼中有一丝迟疑:“你能杀得了祂吗?”
李知秋道:“我有阿胡拉马兹之眼,又有摩尼教的传承,不敢说一定能杀了祂,至少也能拖住祂,不被其所伤。”
韩思忠犹豫片刻,还是决意道:“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陌刀军,全部来随我守城!”
他话音未落,那巨大的章鱼触手便拍了下来!
“放肆,看刀!”
李知秋怒吼一声,抽出弯刀斩了上去,一刀将章鱼触手斩断,消弭于空气之中。
“原来如此...这触手和我的乾坤大挪移如出一辙,都是能干涉现实世界的精神体。”
“而库尔班留给我的刀,刚好能斩断精神体!”
他眼中精光一闪,将这巨大的金色章鱼上下分析了一遍。
果不其然,那巨大的“卍”字处,就是祂的弱点!
李知秋接着玉狮子的速度,一边左右砍杀,为陌刀军的撤离打掩护,一边慢慢向着金色章鱼逼近。
在距离金色章鱼还有十几米的时候,李知秋将脚从马镫中抽了出来,大喝一声:“小玉,跳!”
“看哥们儿的!”
玉狮子一跃跳起五丈多高,李知秋踩在它的马背上,借力飞起,弯刀举过头顶,直直斩向那金色章鱼头顶的“卍”字!
“铛!”
一声金玉交击之声响起,那巨大的“卍”字竟然毫发无损!
金色章鱼恼羞成怒,巨大的触手以不符合它体形的速度挥动,瞬间将李知秋拍落在地!
“咳咳咳!”李知秋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吐出一口鲜血,骂道,“屮!怎么刺不破?!”
克阿依脸色苍白地出现在李知秋的不远处,声音嘶哑地说道:“这是摩尼教的明尊,聚集了所有摩尼教最狂热信徒凝结而成,既是奇迹,也是神明。”
“普通的武器是伤不了祂的。”
李知秋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你伤的很重,应当养伤才行!”
克阿依摇摇头:“来不及了。这些天我一直在追查摩尼教,也猜到了他们会祭出明尊来。”
“可惜...我伤得太重了,没办法把所有的情报都告诉你们。”
李知秋道:“那怎么办?就放任它在城里杀人吗?”
“突厥人还在外面等着攻城呢!”
克阿依道:“我去撕开口子,你借着口子进去,只有一瞬间,你要把握好机会。”
“你能撕开?”
“能。”
克阿依站在屋顶,猛地一跃,扑向那硕大的“卍”字。
金色章鱼挥动无边触手,拍打向空中的克阿依!
剧烈的弹跳扯动了克阿依的伤口,她大呼一声:“掩护我!”
李知秋踩着章鱼的触手,一步步借力,逐渐攀上高空,手中挥出一道,将拍向克阿依的触手尽数斩落!
克阿依手中弹出一把漆黑的小刀,将周围一切光明尽数吞噬,携着刺破一切之势,扎在巨大的“卍”字上!
“啊!!!”
“卍”字后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小兰?!”
李知秋踏在触手之上遥遥借力,像是一发炮弹,撞进“卍”字的缝隙之中!
“李知秋!”穿着一身黑色纱裙的小兰恶狠狠地盯着李知秋,“你要杀了我吗?”
李知秋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小兰,你...?”
小兰姣好的面目中透出一丝癫狂:“我不叫小兰!我是珈兰圣主!”
“我不是卖酒的胡姬,我是西域千万人的圣主!”
李知秋默然问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你是我的小兰吗?”
小兰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我曾经希望是。”
“现在不希望吗?”
李知秋又问。
小兰凄厉地怒吼道:“我现在是圣主!只要和突厥人一起杀尽唐军和拜火教,我就是西域唯一的圣主!”
“李知秋!这些年来,我当垆卖酒,在你们唐军附近搜集情报,暗地里苦心经营碎叶城,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不是你的女奴,不是你的情人,我是西域的圣主!”
“没有人可以共享我的荣光,更没有人可以共享我的男人!”
“我不是可以任你拿捏的女人!”
“是吗...看来是我对不起你。”李知秋低声道:“不过,我得阻止你。”
小兰决绝地说道:“那你就杀了我,或者,被我杀死。”
“我从来都...”
或许是过于疲惫了,李知秋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从来都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你面对面。”
小兰说道:“我却已经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了。”
“或者说,在几个两个时辰以前,我就应该把带毒的匕首,扎进你的心里。”
李知秋说道:“可你终究还是没有,不是吗?”
“哈哈哈!李知秋!”小兰半哭半笑,有些癫狂地说道,“看看你的心口!”
李知秋扯开自己的衣服,只见一道黑色的毒液,正顺着血管流向自己的心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兰:“你给我下了毒?”
“什么时候?”
胸前的项链来回晃动,李知秋一把将它拽了下来,上面的“福履绥之”已经变成了黑色。
他的眼中满是不解:“你在这上面涂了毒?”
小兰抿了抿唇,说道:“知秋,别怪我。”
“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望着头顶巨大的“卍”字,对李知秋说道:“我不叫小兰,小兰只是路边野草的名字。”
“我是珈兰,你知道珈兰是什么意思吗?”
李知秋想要说些什么,却捂着心脏,痛苦地半跪在地上。
“唉...你总是这么火急火燎的,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一点温柔也不肯留给我。”
“现在好啦,你走不了了,听我慢慢说吧。”
小兰怜爱地捏住李知秋的下巴,对李知秋说道:“珈兰的意思是解读秘密之人。”
“解读的,就是明尊的秘密。”
说着,小兰指了指头顶漂浮着的巨大“卍”字,
“就是这位明尊,祂是我们的神明,也是我们力量的来源。”
“是光明至尊,亦是无尽秘密之主。”
“呃...呃.....!”
李知秋痛苦地在地上挣扎,一把攥住了小兰的脚腕,
“小...小兰!”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小兰!我是摩尼教的圣主!我是西域的圣主!”
小兰的双眼中,数道清泪落下,
“我让你保护帕夏,就是要让他们拜火教狗咬狗!”
“我和你睡,就是要借你的名头作保护伞,不让唐军怀疑我!”
小兰的眼泪越来越大颗,慢慢打湿李知秋的脸庞,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拜火教就能制霸西域,我们就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大家都是圣女,凭什么我就得当垆卖酒,凭什么她一来就能抢走我的男人!”
“我不是卖酒的小兰!我是圣主珈兰!”
“既然对我不公平,就让他们都去死好了!”
“呃..啊!!!!”
李知秋趴在地上,越是生气,心脏就越是如同刀绞。
他像个溺水的垂死之人一样,用尽所有的力气,拽住小兰的脚踝,嘴巴不甘心地一张一合。
脚踝剧烈的痛苦让小兰眉头紧蹙,她双手捧起李知秋的脸庞,对着李知秋轻轻一吻:“傻瓜,我骗你的。”
“这不是毒,是假死的药。”
“等到彻底毒发之后,你会失去所有行动的能力,如同一个死人。”
“我会把你藏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用幻术保护你,等我把大事做成,就来接你做我的王。”
她一吻过后,李知秋全身的力气都被剥夺一空,无力地松开她的脚踝,趴倒在地上“呵..呵..”地往外喘着粗气。
“乖乖听话,把阿胡拉马兹之眼给我,等我来接你。”
说着,小兰将手伸进李知秋的怀里,找了又找。
李知秋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嘴角硬是扯出一个嘲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