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题记。
春水汤汤,一时无涯,柳絮轻软,流水尽飞花。春雨楼头,横吹尺八,青衫洗旧,客京华。
扶笙一身萧萧青衫,质地不算上乘,但穿在他身却是洁净淡雅,看起来纤尘不染。竹卿则一袭淡蓝色描边的白衣,腰肢似柳,脸戴白纱,灵动的双眸东瞧瞧,西看看,隐在纱下的俏鼻微动。
不愧是汴京,好吃的真多,这香味闻的我都肚子饿了。竹卿腹诽着,自把钱财交与怀竹后,便再也没有胡吃海喝过了,呜呜~悔恨呐。
扶笙依旧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忽然,腰间一紧,他不紧不慢转身,眼神询问着。心里却很是清明,无非就是嘴馋了。虽说钱财在他这,可她也总有办法叫她心软掏腰包,犹如此时。
竹卿圆溜溜的大眼,一眨一眨的看着他,嗓音清脆且温软:“怀竹,我想吃糖葫芦。”
扶笙站着不动,这话听着似曾相识,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却怎么也捕捉不到,令他心乱如麻,思如潮涌。
竹卿瞧他表情淡漠如常,眉眼清峻,看不出同意否,又说道:“这上京的糖葫芦比以前见过的还大个不信你看还多两颗呢。”她的嗓音又软了几分,甚至带着点儿撒娇的味道。
扶笙回神,抬手对着少女白皙的额间轻轻一弹,哂笑道:“好,给你买。”
那卖糖葫芦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小老头,他旁边围着许多的孩童,皆垂涎欲滴,扶笙领着竹卿走近,接收了许多来自稚嫩幼儿的羡慕的目光。
汴京最大的酒楼——云水间。
约有五丈之高,每个楼层对应梅兰竹菊所陈设,每间房舍都有大大小小的美人靠,位置越高,瞧得越远,有的能俯瞰整个汴京的万家灯火,皆有一番风味。
菊阙楼最大的房舍中,一位玄衣似墨,及腰银发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面带半截银铁面具,仅露出煞白的下颚和妖艳的红唇,瞳孔暗黑,令人不寒而栗,他便是传闻中能制长生不老药的国师——重诲。
“爷,那买糖葫芦的一男一女便是爷要寻的人。”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突然出现道。
重诲手捻着一串佛珠,闻言,面具下的黑眸寻着那一男一女的踪迹,随即眼一眯,那男子似乎在那见过,过会,沉吟道:“去告知那位,就说人已至城内,大可着手准备着些了。”话落便扬了扬手,意思那人退下。
待人离去,宽大的房舍仅剩伫立在美人靠的重诲,微风带动着银发,身形高大,却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他自语道:“本座等了十多年,总算等到了。”
........
“金碧辉煌紫禁城,红墙宫里万重门。前庭后院皇家地,旷世奇观罕见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金丝笼罢了”说话者一袭粉色广绣百仙石榴裙,内着紫色纱衣,绣着点点迷离繁花,头戴玉金钗,小巧挺翘的琼鼻,红润勾人的樱唇,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一颦一笑媚态横生。
旁边的侍女略施粉黛,一身浅绿色裙装,环顾四周,低声道:“娘娘,此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讲了,若那位听着了,咱们可会没命的。”
“啧,怕什么,你娘娘我啊,只是个美人,又不是那个宠妃,谁会闲着没事找一个不受宠妃子的把柄。”醉娆睨了小侍女一眼,说道。
“娘娘,月主子好不容易想方设法让您名正言顺留在宫中的。你....”侍女急的绷着小脸,气鼓鼓道。
“哎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真是的明明我才是主子,还要受你个小丫头的气,真是惯的你。”说完,染着蔻丹的手指对着侍女的额头轻轻一点。
“嘻嘻,娘娘最好了。”侍女撒娇道,说完,又小心翼翼的说:“娘娘,我们快些回去吧,萧贵妃这时辰都会要移驾经过这。她善妒的很,若瞧见娘娘的仙颜,这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行行行,真是的,怕她作甚,不就使了手段诞下皇嗣的毒妇吗,真把自己当祸国妖姬了。”醉娆满眼鄙夷道。
要不是自有天道因果在,我略施法便能叫她生不如死,如此,当年寄月也不至于那么绝望。醉娆腹诽着。
......
须臾间,萧贵妃仪仗浩浩****而来,十名御前带刀侍卫顶着大红色的掌扇开路,左右各五名宫女顶着金丝绣孔雀扇。
往后是十名太监抬着一顶金光潋滟的软轿,以蜀锦为骄帘,绣着火红凤凰的图案,上面还穿插着金线流苏,风起时,流苏漂浮,闪着金光,晃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不敢直视。
明明只是一贵妃,排场倒是堪比凤位。
也是,如今这后宫之中,也就她位份最大.....
软轿慢悠悠的停在御书房前,一侍女上前,缓缓掀开骄帘柔声道:“娘娘,到了。”
萧贵妃睁开闭着的双眸,心中五味杂陈,耳边又传来侍女的催促声,遂伸手扶着身旁太监的手背缓缓下轿。
接过侍女递来的食盒,体态轻盈,面容姣好,言行举止端庄娴雅,嘴角扬起得体的笑容,乍一看国色天香,倒也称得上祸国妖姬的名号了。
她款款上前,声音如百雀羚鸟般婉转清脆道:“总管大人,本宫亲手做了些银耳羹,想着圣上辛勤,便带来些让圣上尝尝。”
总管太监李什行了一礼,笑得如核桃壳般,道:“娘娘有心了。”话落,便差人进御书房通报,而他则从怀中掏出一细长银针,掀开食盒盖子,热气扑面而来,随即银针轻轻一探。
一会,小太监出来,对着李什轻轻点了一下头,李什笑着侧身道:“娘娘,请。”
萧贵妃笑着一礼,便独自提着食盒步入殿中。殿中的其余人皆有条不絮的退出殿内,守在门外,十多年来,一贯如此。
坊间传闻贵妃荣宠不断十余载,听说其喜吃味,遂宫中已有十余年未入新人,堪比在世妲己也。
殿内。
龙座之上,身形修长的俊美男子伫立桌旁,玄色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一双凤目,曜石般幽深,微微眯着,流光中是薄簿的慵懒疏离,一头黑白相间的华发随意披散身后,明明才而立之年。
他听着那轻缓缓的脚步声,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萧贵妃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放下,双膝跪在龙座旁,从食盒中拿出还热气腾腾的银耳羹,双手举过眉间,轻声道:“圣上,这是妾做的银耳羹,特带来给圣上品尝。”
秦执依旧不苟言笑,手握狼毫在洁白的宣纸上大肆晕染,神情晦暗无光,略显麻木。
萧贵妃依旧高举着那银耳羹,双手微微颤抖,手掌一片殷红....
而她脸上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
宫里宫外皆传她萧贵妃独得恩宠十余载,甚至后宫再无新人的种种可笑传言,皆是面前这位天下之主想让世人听到看到的假象罢了。
人人羡恙她日日伴君旁,夜夜惹君欢。实际是这般日日夜夜长跪不起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挥笔的“簌簌”声总算停下,宣纸上赫然一副栩栩如生的美人望月图,图上角的题词是纳兰先生的《虞美人》“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原本热气腾腾的银耳羹也已凉透。
秦执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萧贵妃才缓缓抬起头,将那银耳羹放置他敲打的地方,动作迟缓僵硬,显然是举了太久,手麻掉了。
秦执缓缓的将画执起,向那绣着林中明月的屏风后走去。萧贵妃亦识趣的起身,跟于身后。
只见他爱惜的将画轻轻铺在窗边的小榻上,想来是借着微风,将那墨水吹干罢。萧贵妃想。
一会又见他返回龙座旁,拿着几块镇纸,回来压住画的四角,以防风大将画吹乱。
待做完这些,他凤眸深沉的盯着画上的背对着他的女子,眼底满是眷恋。
良久,他收回目光,侧身盯着萧贵妃,目光幽幽道:“谁给你的资格,在她面前站着。”
萧贵妃心一颤,双腿脱力跪在金砖上,连忙稽首,求饶道:“妾知错,求圣上赎罪。”
秦执薄唇轻启,嗤笑道:“你该庆幸,朕为她积德不欲血腥,否则,你该能吃上美味的‘想肉’了。”
话落,便踱步回到龙座,批起了积压了几天的奏折。徒留萧贵妃一人,瑟瑟发抖的跪在画前....
两个时辰后。
御书房殿门大开,总管太监李什快步入殿,瞥见屏风后那跪着的身影一顿。
阔步上前压低声音,对着秦执道:“圣上,国师传讯,那人已至城内了。”
秦执蘸墨的手一顿,双眸闪烁道:“无误?”
“乃国师亲眼所见,错不了。”
“知道了”
“那奴才,先去准备准备。”
殿门再一次合上,秦执脸色依旧淡如水,握笔的手却颤抖着,豆大的墨汁晕染了手中的奏折...
他凤眸殷红,胸膛起伏不定,可见此时的他难以平静。
十八年了...他等了整整十八年,寄月,我们很快能再见面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