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题记。
谷雨挑了一个离毓华稍远的位置坐下,毕竟他已好几日不曾沐浴,身上多少有些难闻。
他不想熏到她。
谷雨手脚利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推到毓华跟前。
嗓音有些许的沙哑:“毓华,这是我从北城找得的万年灵芝和不死草,还有…”
他话还未说完。
毓华闻言皱着眉,看都没看,便打断了他说到:“谷雨,你知道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吗?”
“身为蓝桉谷大长老竟私自采摘未开灵智的生灵,这罪责你要如何承担。”
“我知道,这些你先让緑漪熬成汤药饮下,至于后果,我自会承担。”
“你不觉得可笑吗?我如今这等结局不都是,兄长,你赋予的吗!”毓华特意强调了'兄长'二字,目光冷冽的看着青丝依旧的谷雨。
明明他比她年岁大,先白了发的却是她,先离去的也是她....
谷雨闻言一怔,面色有些难堪。
她果然还恨着他。
嗓音又低了几分,带着些许的哽咽“对不起。我…”一时间除道歉,竟也道不出其他来。
“如今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谷雨双眸下垂,嘴唇抿紧,脸色苍白了许多,置于膝上的手渐渐握紧。
是啊,都是他造成的因果,如今又在这懊悔般的弥补,明明是他亲手将她推开的,明明该死应是他。
毓华静静的看着他悔恨,自责的模样,报复的快意萦绕心中,多年的心结犹如云烟般散去。
她不恨了,也不想恨了。
毓华起身,背对着谷雨,抬手接住了被风吹散落的涂林。
轻声道:“待我离去那天,你就莫要送别了。听说人在垂死的那一刻,生前最后见到的人,来生还会再见的。若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了。谷雨,我不恨你了。”
.......
凡间。
无涯从魔界赶往凡间的那一刹那,竹卿等人已经离开了汴京,去往不周山的路上了。
他扑了个空,神情有些懊恼。
但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想找到他,但却还不知如何面对他....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有两黄兽守之。有水曰寒暑之水。水西有湿山,水东有幕山。有禹攻共工国山。相传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但不周山终年寒冷,长年飘雪,非凡夫俗子所能徒步到达。【2】
就这样,一男一女一狐一马,携手往不周山去了。
至于这马,则是西驳陨落前,派人赠与他们的。
不得不说,不愧为主仆,原型的模样都有几分相像,皆白身黑尾,头上一角。
可惜,也只是相像罢了。
自此三界已再无异兽西驳了。
月上中天,月明如昼。一轮明月高挂苍穹,在重重的云层间穿梭而过。
越是靠近不周山,吹来的风越是凛冽刺骨。
竹卿穿了一件淡蓝绣花披帛,依旧手缠细布,脸戴纱。细腰被修长有力的胳膊紧紧箍住,后背是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带着些微微的清香。
魅狐醉娆隔着火堆,鄙夷的看着腻歪在一起的二人,一双狐狸眼翻上了天。
骑马的时候一直抱着,算是情有可原,毕竟只有一匹马。
可连吃饭睡觉都黏在一起,让她现在这只孤寡的狐狸情何以堪!!!
遥想当初,她也是人家的心尖尖,也是有人抱的好吧!!!哼。
这样想着,醉娆抬起小脸,傲娇的转身,找了那匹与她一样孤家寡人的骏马,准备团一起取取暖,好歹都是有毛毛护体的,肯定比那对散发着酸臭味的情侣暖和。
火堆前,竹卿的脸颊愈发滚烫,小手轻轻的掰开箍住腰间的大手,奈何那点力气犹如蚂蚁撼树,纹丝不动。
竹卿放弃了,偏过头,圆溜溜的大眼瞪着眼前人,很是气恼。
这人真是,愈发容忍着亲近,就愈发的没羞没燥。
先前还会顾虑着外人,如今却连连当着外人面不管不顾,想亲就亲,抱着了就不愿松开,使得她常常在外人跟前羞红了脸,若非有面纱挡着,她都想钻土里去了,真真是皮厚如城墙,不知羞耻。
然而,这一幕落扶笙眼里,却是使小性子般的撒娇,可爱的紧,心里更是软的一塌糊涂。
忍不住想低头隔纱一吻芳泽,却被一只小手不客气的呼了一脸。
无奈,遗憾。
只能亲亲挡住的小掌心了,以解垂涎之思。
竹卿小手颤了颤,轻轻软软道:“你...你以后莫要在外人面前,这般....”
“嗯~这般什么?”扶笙隔着小手,挑着眉,戏谑问。
竹卿的嗓音越发的小声,有些难以启齿道:“这般...这般...不知羞耻。”
扶笙低眸,看着小脸愈发红润的小丫头,掌心下勾起的笑弧就没下来过。
怎么会有这般可人的丫头呢,还好是他的。
忍不住了,捏了个沉睡法诀,让那碍眼的一狐一马会周公去了。
拉下挡住的小手,扯/开遮住少女容颜的纱巾,薄唇落在令他朝思暮想的柔软之上,轻轻的,浅浅的,不断的深/入,不断的探索着,与那小丁香共舞,纠缠,难舍难分。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怀里的少女有些错愕,脑中一片空白,呼吸有些错乱,却没有反抗。
只是本能的拽着他的衣襟,任君索取,采撷。
............
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半月余。总算行至不周山。
这日,雪霁天晴,苍穹层云散去,雾霭消退,举头望去,但见苍茫大地银装素裹,一片雪白。
朔风偶尔袭来,寒意刺骨,四周空无一物,了无生机。
唯有那对伫立雪中的伉俪和脚边的一只紫狐。
至于那匹骏马,在距不周山十几里处,便给它寻了户人家,好生喂养去了。
原先这一路上,竹卿为加快行程,常常暗中施法,使其日行万里。若是有缘,骏马也应得道开了灵智。
奈何一举一动依旧皆未有开智的现象,想来,也只叹无缘罢。
竹卿一身水蓝色收腰长裙,外披着朱红金边的大氅,头戴着兜帽,面纱已被取下,整个身影都隐在大氅里,小小的一团,像极了糯米团子般,软软糯糯的,瞧着愈发的娇小。
她脚边的醉娆,一心想着钻入竹卿的大氅里取取暖,奈何刚触其裙摆,就被一只穿着黑色靴子的大长腿踢开。
醉娆一双狐狸眼愤怒的瞪着大长腿的主人,却怒不敢言,只能撇撇嘴,委屈巴巴的卷缩着身子。
没办法,谁叫那日做了恶梦,好死不死的提前惊醒,扰了在亲昵的二位。
扶笙脸皮厚,遂觉得无伤大雅。
奈何竹卿是个薄皮子,当即脸红似血,羞的不愿抬头。
后来一恼,再也不许扶笙近身了,否则便再也不跟他讲话,不跟他好了。
叹!叹!叹!
如今便也不许它靠近竹卿,还时不时的抓着它出气,真不是人呐!!!
扶笙一身玄色锦袍,肩宽窄腰,墨发仅用一根竹簪子束起,容颜如画,望着少女眸光温柔,一张俊逸至极的脸庞挂着淡然清雅的笑意。
竹卿躲在兜帽里的小脸有些呆愣,动作有着些许的迟缓。
没办法,她最怕的便是冷冽的寒冬。不,应该说是整个蓝桉谷,皆惧这雪花飞舞的模样。
即使这不周山的飘雪不及蓝桉谷的三分之二大,即使这寒风也不如蓝桉谷的冷冽刺骨。
可她还是觉得冷极了,或许这便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吧,杯弓蛇影,令她望而生畏。
.......
扶笙看着这呆愣可人的模样,忍不住的调侃着眼前的少女道:“今朝与卿儿同淋雪,此生定会共白头。”
只见少女原本被冻的苍白的双颊,瞬间滚烫无比。
魅狐瞧着,抬起前爪捂住双眸,故作夸张道:“哎呦呦,这人瞧着一本正经的,说出来的话腻腻歪歪的,真羞人。”说完还悄悄的瞄了你侬我侬的二位,狐狸眼眨了眨,心中酸溜溜的,羡慕极了。
竹卿一听,小脸瞬间红到了耳后,嗔怪的看了扶笙一眼。
红唇微抿,一股羞意涌上心头。
她似乎,也开始奢望了。奢望着与他共盟鸳蝶,白首永偕....
半响,竹卿脸上的热气才悄悄褪去。
低头若无其事的看着脚边的醉娆,转移话题问:“你要找的人,在不周山何处。”
醉娆闻言,放下了前爪,顿时有些心虚的在雪地里抓了两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划痕。
垂着脑袋,闷闷道:“不周山的摆渡边。”
世人皆知不周山乃人间通往天界的唯一通道,却鲜少知晓不周山还隐藏了个摆渡边。
摆渡边,禁锢着的是三界无法得到超度的魂灵。这些魂灵要么是生来便唯有杀戮的毫无人性的恶兽,要么是三界中为非作歹不得超生的恶者。
无论是哪一种皆是不得善终。
醉娆看着脸色越来越低沉的竹卿,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曾做恶过的,真的。”
“若非如此怎会入摆渡边。”竹卿双手抱胸,显然不信。
醉娆吸了吸鼻子:“他是为了我,才去的摆渡边。”
“他叫目连,是个凡间修行的和尚王爷来着。我初到人间,修为又是个半吊子,那日饿的厉害,就起了心思,想吸凡人的精气来着,没想到被他捉了去。
他念我是初犯,便饶了我一命,还给我找了好多吃的。我便一直跟他,他也没赶我走,索性我就赖上他了。
后来我俩两情相悦了,可他那个师傅只有他一个弟子,不许他还俗,甚至还要对我动手。
他为了救我,便设下了佛图咒,自请去了摆渡边。他师傅更气了,便对佛图咒加了一道,让我永远只能困在里面,而且只要动用术法,就会被追着劈。说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呢,简直狗屁!!!”
醉娆说完还愤愤的骂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竹卿道:“事情就是这样的,所以我才想救他出来。而且这些时日你们在我跟前腻腻歪歪的,丝毫不晓得我和他的相思之苦。”
说完,还委委屈屈的故作抽泣一声。
竹卿依旧双手抱在胸前,神情有些半信半疑。
而扶笙则是一脸悠哉模样,手指摩擦着衣袖,时而微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醉娆看着半天不说话的两人,竖起的耳朵和尾巴渐渐下垂,最后整只狐狸躺进雪里,凄凄惨惨戚戚。
“嗷~,如果着实让你们很是为难的话,我亦不会强求的,没关系的。反正这相思之苦,我也受了好几千年了。若实在无法相见,那我便留在这里好了,好歹能离他近些,嗷呜呜~”
一旁的竹卿和扶笙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满头黑线,他们都还没说什么呢!!
特别是扶笙,额角青筋凸起,只觉得耳边聒噪极了。
干脆捏了个消声诀罩在那个哭天喊地的狐狸上,顿时觉得清静了许多。
看她这架势,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
还顺道抬手幻化出桌凳,拉着竹卿坐下以雪煮茶,好不悠哉。
于是,白雪皑皑的不周山上,一只紫狐躺在雪中,叫声悲凉,哭的很是凄惨,而身上的消音诀隔断了这些声响。
旁边坐着一对俊男靓女,饮茶谈笑,岁月静好,气氛融融。
过会,竹卿睨了一眼还在嚎啕大哭的醉娆,有些不忍,扯着扶笙的衣袖道:“她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扶笙抬手,将竹卿头上的兜帽又拢紧了几分,慢悠悠道:“她待会就会自个好了。况且啊,她对咱们总是有所隐瞒,这次便当做教训好了。”
竹卿微微点了点头,觉得有点道理,便移开视线。
与扶笙一起饮着暖茶,赏这雪景。虽然白茫茫的一片,没啥好看的,但是两个人一起的话,也就莫名的好看起来了。
良久,悲痛万分的醉娆总算觉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