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从容不迫地为何礼盛上一碗汤水说:
"既然是都督府交代的,那的确是要紧事,何兄先喝完这碗醒酒汤再去做也不迟。”
其实这哪有什么醒酒汤呢,只是一碗平常鸡汤而已。
何礼没拿起饭碗,只是挥了挥手:
"不能喝酒.
"我一点也喝不下去.
"现在,那酒,都快漫到我的嗓子眼了.....呕....
说完就得吐出来。
赵泰初见此情景,当即放下碗来为何礼拍拍后背。
何礼缓过神来,喝得酩酊大醉:
"赵兄果然......是个好人吶。”
"亦不知何处小人......诬蔑赵兄与扬州卫一干弟兄.
"要让我知道了是谁,我一定.....一刀将他劈了!”
说完兴奋的地方,他甚至再次起身,双手呈刀状向下劈向空气。
只是。
这手刀子一砍,他的脚就发软,跌下来坐回原位。
赵泰第一次见面就快,然后哈哈大笑:
"无妨无妨,都督府也不是会被宵小轻易蒙骗的地方。”
"这上面,不是派了明察秋毫的兄弟你来视察了吗?"
"既然一切都是误会,到时兄弟回去上报,将一切说开,也就成了。”
说完。
赵泰初向当年的老千户使眼色。
年老千户心领神会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拽出一只小盒子递给赵泰初。
赵泰初拿着盒子放在了那个桌上。
发出一声沉闷。
看得出这只盒子虽小,但特别沉。
然后。
赵泰初向何礼的地方开箱。
立刻。
盒子里金光闪烁的样子晃得何礼更晕。
何礼来路不明,指了指那箱黄金问:
"这......这是?"
赵泰初嘻嘻笑着对何礼说:
"何兄难得来扬州一次,在下必定要尽好地主之谊。”
"我这也没什么特产,便随意置办了些小东西放在箱子里,供何兄带回去赏玩。”
“还望何兄不要嫌弃兄弟几个寒踱啊。”
何礼先是一呆,又是一笑。
他伸手把那个小盒子抱起。
边打酒嗝边把盒子关了锁。
"赵兄......这就太见外了。”
"小弟初来乍到,也不懂扬州这边的规矩.....没带好礼物给各位兄弟,是小弟的不是。”
"今后哥几个来京城,尽管来找小弟......小弟必定将哥几个招待周到了!”
赵泰初笑了笑:
"无妨无妨,兄弟是来办公差的,哪能带礼物什么的呢?"
"对了,何兄,你等会要干什么去?要不要兄弟帮忙?"
“在扬州府一带,兄弟几个说话还是有份量的。”
言下之意。
即便图穷匕看。
赵泰初掏出黄金,
其一是想买通何礼,要何礼回来禀报时对自己说好话;
另一种则想试探何礼,如果何礼爽快地答应了,则表明何礼能从何礼嘴里探出进一步信息。
何礼听到他这么说,表面上是没有醒过酒,其实心里是很有想法:
"终于上钩了。”
"这回,还怕你不信我说的话?"
却见何礼在后面张望,证实门已关上。
那就凑上去压声:
"实不相瞒。”
"这件事其实不是都督府交代的......而是亲军都尉府的几位托我来办的。”
“如今圣上打算罢废亲军都尉府、仪銮司、改组上十二
卫。”
"而这新的上十二卫之首,名称暂定一一'锦衣'。”
噩耗传来。
赵泰初与老千户二人都被吓住。
或者是老千户的快速反应,马上说:
"这......这是一件大事情!”
何礼点点头:
"那当然!”
“咱身为圣上亲卫,自然是要听圣上的话。”
"可这废了亲军都尉府和仪銮司之后,原来在这其中的高官们......都盯着新设的'锦衣卫'的肥缺呢!”
"若无意外,这锦衣卫必定是未来陛下最为倚重的亲军,其中的人身份地位超然,已是定数!”
"因此,此次我来扬州的目的之一是为了调查大家受到的诽谤.
"这其二嘛。”
"就是帮都尉府的几位,看看扬州这边,有没有可以'纳为己用'的人才。”
"新设的锦衣卫,空缺职位必定很多,几位都尉府高官想要争夺权位,自然少不了要从外借力。”
听了何礼一席的发言。
赵泰初与老千户二人脸上出现不可抑制的渴望。
天子亲军也!
新设锦衣卫!
这条康庄大道就在我们身边!
如果他能够由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提携到锦衣卫中去,将来一定能够做到
一飞冲天!
这下子。
两人笑得异常讨好。
态度变得更恭维了。
几乎是把何礼当成自己家的亲生父亲来供奉。
又何礼也。
把两人神态一览无余,内心平静。
“哼哼,饵已经撒出去了....
"不怕你不上钩!”
在这一边。
何礼正在给赵泰初等人撒饵。
另一面。
朱元璋朱雄英爷、孙二人,已策马赶往扬州卫军户所在村庄。
在此,和以往何礼出走时,截然不同。
朱雄英下马一看,一个个官兵们正抱着各家各户琳琅满目的精美家具、用品和吃食。
又丢在村口马车里。
过了一会儿。
这十多辆大马车堆积如山。
然后。
马车浩浩****从村口开了出来,为首的那个男人路过朱雄英时也大声骂了起来:
"这群废物,动作这么慢。”
"这些东西可是从城里借的,如果晚了老子还要再花钱.
朱元璋显然也曾听过这句话。
爷孙二人看了看那十几辆马车慢慢地走了,也不拦阻。
就算不问,也能猜到,这些东西都是拿来给村里的军户
装出一副模样。
为者是应京师来人查办。
眼看这帮家伙远走高飞了,朱雄英说道:
"祖父,这些人对付上述视察的方法,确实很有创意呀
老朱冷冷一哼,已是杀意顿生。
"去,咱进村子去。”
因此。
爷孙二人缓慢地走进村子。
刚进入村庄。
朱雄英便找到一家兄弟俩,蹲在门口痛哭。
从外面往破房间里看。
发现家里可以说家徒四壁了,一张破木桌,摆着两只破瓦罐,再配上平整土堆做成的大床,剩下的都是些不大的东西。
而在大门的地面上,卧着兄弟俩中最年幼的哥哥,他的额头上还流着鲜血,一副被打晕的样子。
"三弟,三弟你醒醒啊。”
"三哥,大哥去给你找吃的,你再坚持吧!”
场景中。
朱雄英不忍而过。
朱元璋继之。
见有一人前来,兄弟三人中最年长者叩头就拜求:
"求老爷、小公子行行好吧,我三弟两天没吃东西了,随便给点吃的就行!”
朱元璋眉头一皱。
赶紧制止他叩头问:
"怎么回事,他饿两天也不会把头给饿破了啊?"
老大咽气说:
“刚进城的官兵们,就把我们家的吃食、器具都放上去了,却说我们
吃不上他们带的食物,如果我们敢吃敢喝的话,把我们杀了.
"二哥和我都没敢吃饭,可三哥他岁数不大,胃里又饥肠辘辘,于是偷偷地吃上一口.
"原来是官兵们来收件时发现的,把三弟揍了个稀巴烂,如今三弟只剩下一口气,如果再不吃饭,预估、预估.
听了这个小孩的讲述。
朱雄英马上回过头来说:
"爷爷,咱包里不是还有两块饼吗?给他们吧。"
朱元璋毫不迟疑,深知穷苦百姓无食可食的艰难,马上从怀里取出饼子,交给几个小孩。
然后再把立即取出水袋往孩子手里拿。
老大连连谢恩,又急忙回头掰开一小片饼子放好
老三嘴上。
那个老三稀里糊涂间嗅到饼子的香气,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忙把饼子塞进嘴里。
"慢慢吃吧,别噎着。”
朱元璋看他这样急切,不忘叮嘱道,"光吃饼难以下咽,再喝点水。”
见此情景,老朱难免想起他之前饿得发慌。
那真是地狱般的经历啊。
想到这里。
拳头捏在一起。
3个小孩吃点饼子,回复几分体力,都跪在朱元璋、朱雄英面前,谢罪于两位。
"不用谢了,你们的父母呢?”
老朱再张口问。
三个小孩听到这个消息,有两个禁不住号啕大哭。
唯有老大,一边忍着啜泣,一边回道:
"回到老爷身边,我们的父母.
"全部被扬州城内官兵杀害!”
“怎么可能呢?”朱元璋急忙追问,“扬州城内官兵......为什么
把你爸妈都杀了?”
老大道上:
"咱们村都是军户,本来平日里无战事,是要自己耕种糊口的。”
"年年种粮,交与军屯,扬州城里的大人又要前来搜刮.
“就算这样,咱们村的人宁愿自己饿肚子,也把粮食交齐了......我爹说了,能忍则忍。”
"可今年年初,扬州城的老爷非说咱们村交的粮食不够,要咱们拿地抵......那地可不能随便抵的啊,没了地,咱们年底就没有粮食吃了!”
"所以,我爹带人反抗,全都被官兵打死了.....我娘想去城内告状,也被人打死在村口....
说完,孩子哭得不能再哭。
并听到了这句话。
朱雄英笔下出现的仅仅是“土地兼并”四字字字。
这就是老朱军屯制在历史上搞到最后而形同虚设。
其实对古往今来的封建王朝来说。
土地兼并历来是个很难根治的痼疾。
不过这只是明初的事。
有那么一些人胆大包天,开始贪污老百姓军户们的田?
它已不只是贪得无厌,它胆大狠毒到极点!
同时。
老朱听到小孩的声音后也着实生气。
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敢这样做.
"欺上瞒下能瞒多久呢?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看来咱这一趟在扬州,非得杀几个示众才行了!”
朱雄英点点头:
"在国法面前,这些人敢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大胆了。”
"孙儿也赞同杀一儆百!”
朱元璋接着说:
"雄英,民间多传咱是暴君......你觉得咱是暴君吗?"
"当然没有,"朱雄英立即摇头,"爷爷就是以雷霆手段威慑宵小!防止更多人走弯路、万劫不复才是真菩萨心肠!”
"呵呵,咱孙儿的见解总是能让咱宽心。”
朱元璋边安慰地抚摸着朱雄英的头,边沉下了声:
"但咱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暴君只是暴君...。"
“咱只要保证,这大明江山传到你爹和你手上的时候,是一片清明的!”
在扬州城内。
安顿何礼。
赵泰初与老千户二人随意找到几人把别的千户送回。
然后。
两人找了一个宁静的小厢,便密谈了起来。
“赵千户,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绝不能放过!”
赵泰初还点点头向老千户说:
"王老千户啊,这个道理我明白......那么何千户就已经讲得足够清楚了,一旦皇帝建立锦衣卫,京师的众卫一定是锦衣卫的尊号,更何况是地方各卫的尊号.
"到时候,恐怕就算是锦衣卫内的一个千户,遇到地方卫所的指挥使,都不落下风!”
老千户点头说:
"你说,这事咱用不用通知指挥使大人?"
"不用。”
赵泰初赶紧打断他的话:
“咱们这位指挥使大人,平日里小心翼翼,咱哥几个捞好处孝敬他,他都不太敢收。”
"像他这种人,只会明哲保身,根本没有一点冒险的想法。”
"为什么我们会把这样的事告诉他呢?”
“等日后飞黄腾达了,你再回头看......这地方卫所的指挥使,在咱们眼中,不过也就是个小角色罢了。”
听听赵泰初说的有道理。
王老千户道:
"你说得对。”
“况且这件事,何千户说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等咱们与京城都尉府的几位联系上了,也就不用再看指挥使的脸色行事了。”
这位王老千户虽老赵泰初,但论当千户之资格与阅历,这还远比不上当千户多年的赵泰初。
因此,通常碰到的事情,也只有赵泰初马首是瞻。
二人再次讨论起来。
最后两人道别各自离开了住处。
赵泰初中途突然心生疑虑。
他天性谨小慎微,不能因何礼的一两句话而把身家性命都押在身上。
因此。
赵泰初没有往家里走,只是顺路朝手下一个心腹总旗住的地方走。
敲开那个总旗家的门,总旗开门一看,原来是赵泰初先生,急忙说:
"千户大人?"
"是什么风吹过你的.
“快请进。"
说完便引赵泰初进门。
"你这儿有纸笔吗?"
赵泰初还没看到外面,进了家门后就张口问。
那个总旗不停地点点头,马上拿着笔墨纸砚走过来。
赵泰初摊开纸,稍事沉思,就写信来。
写完后。
赵泰初待墨迹干透后,折一张纸,塞在总旗早有准备的信封里。
"这封信,你亲自跑京城一趟,交予侯爷手上。”
不用赵泰初说,那心腹总旗就知道,赵泰初所说的乃是永昌侯蓝玉。
由于赵千户能够直接发现的侯爷也只剩下其义父蓝玉一人。
总旗手拿亲笔信后。
赵泰初并没有忘记嘱咐:
“如果我义父问这封信什么事,您会说京师龙骤卫有个千户叫何礼,给我爆料.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义父知道了,总比不知道要好。”
“你今日辛苦一些,连夜送过去。”
“明日一早,我就要看到义父大人的回信!”
总旗点点头:
"属下明白了。”
赵泰初把这件事情安排妥当后,心里再也没有什么纠结的事情,想着他的未来
我大概是前途无量吧,然后一脸微笑的回到家里。
朱元璋与朱雄英爷、孙二人,在查办军户之事后,心情十分沉重的赶往扬州城。
等回酒楼。
朱元璋端坐于椅中,表情肃穆。
这次去检查,只有三个孩子的家里异常的悲惨。
剩下的军户家也好不到哪去了。
细问之下。
发现这几个军户家里遇到的事与李牧年账本上写的都没错。
甚至是。
也有李牧年未着录的。
老朱好久没有动这么大的火气了。
这个如果是在宫里,他马上就可以下命令把扬州卫的几户人家都满门抄斩。
朱雄英见祖父生气。
他本人非常生气。
"爷爷,如今事已查清了,这个扬州卫一干千户百户的鱼
肉乡里、欺上瞒下、罪不可赦。”
"该如何发落他们,爷爷您想好了吗?"
朱元璋冷冷一哼说:
"发落?"
"当然都被砍掉了!”
"—个不留下!”
“这些畜生,都是祸害,咱大明怎么就养出了这样的军官?”
朱雄英警告说:
"那永昌侯呢?”
"这赵泰初......可是永昌侯的义子。”
这句话倒提醒朱元璋注意。
只见朱元璋望着朱雄英神情严肃地说道:
"乖孙,你觉得呢?"
“蓝玉毕竟是你的舅姥爷.....咱听你的。”
朱雄英毫不犹豫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按规矩办事,不成方圆。”
“永昌侯虽是孙儿的舅姥爷,但若是此事与他有关,那就得按大明律例来判罚!”
"爷爷,这件事你不必给我面子。”
朱雄英很清楚朱元璋自己不会想这么多。
犹豫的原因还在于看上眼。
只需要你自己讲得懂,这是再容易不过的。
听了朱雄英的话,老朱笑得很安慰:
“好一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好孙子,说得真好!”
"你爹要是有你这般刚毅,咱也就没那么多担心了。”
"这要是给你爹遇上这事啊......他肯定跟咱说看在蓝玉是皇亲国戚的面子上,先饶过他这次。”
"但咱能饶他一次两次,百姓能饶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