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湘边境，洞庭湖。
下了雪，湖中白茫茫一片，如丝绸般的细雨飘洒而下，落缀在洞庭湖上，**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湖中之水与青光交相辉映，迷迷蒙蒙。
三百艘战场，遮天蔽日，浩浩****携着磅礴的杀意而来。
“大帅，前方水域发现敌军踪迹。”
甲板上，有负责勘测的士兵说道。
这里距离浔岛已经很近了。
如果两军碰面，战争就第一时间打响，不出意料，这个时间段，他的三十万荆州军大举南下，已经接连攻克潭州周边郡县，甚至剑锋直指潭州。
“杀！”
果然，雾蒙蒙的天际，湖中出现大量战场，声势浩大，对方也早已看到林孤生的战场，第一时间发射箭矢。
漫天火光！
“放箭！”
两军已经距离不到半里，进入了弓弩的射程。
水战，一定程度上就是打得消耗战，箭矢杀掉战场上的士兵，甚至有火箭烧毁战船控制风向的桅杆旌旗和重大设施，最后才是登陆战，两军厮杀。
天气寒冷，火箭涂了火油，只要射中船舶，就是滔天的火势，难以扑灭，也无人敢去贸然扑灭。
仅仅第一波交锋，林孤生就损失惨重，有几条战场葬身火海，索性对方也是，但毕竟对方是十几万水师，损失几条战场算不得什么。
林孤生看着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士卒在火海中哀嚎，心情沉重，当即作出指示：“我军船少，向四周延展，切莫恋战，待敌军前排船舶的箭矢消耗殆尽，在汇合攻上去。”
“遵命。”
这个方法非常有效，果然避免了很多损失。
湘州水师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会不占优势，便聚拢而来，要逐个击破，不得已，荆州水师只好聚拢。
“轰隆！”
有战船相撞，许多湘州士兵冲出来，要登陆作战。
荆州军立马腹背受敌，因为数量劣势，往往被三五条战船挟持，一窝蜂而上。
林孤生手一张，一道残影瞬间飞来，赫然是一杆长枪，他踏水而行，要截杀那些登陆的敌军，所过之处，人头滚滚，湖水甚至被染红成血色，很快又被清洗干净。
“荆州男儿们，杀啊！”
有人喊道。
林孤生神色冷漠，余光里，见到自己的士卒被三五个敌军围殴，死于刀下，初步交锋，便损失惨重。
这样下去，溃败是迟早的事情。
“兄弟们，来世再战！”有营长歇斯底里喊道：“这些狼崽子，敢上咱们的战船，定让他们有死无生，我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你们怕吗？”
有士兵大笑：“怕什么？十八年后，记得叫我投军，我们一起杀敌！”
也有士兵喊道：“大帅，来年为我们立个碑，下辈子我们还追随你！”
“……”
林孤生一枪一挑，眼睛红了，心里有一根弦被狠狠撩了一下。
有营长慷慨赴死，将储备的火油打散，取出火药，一把点燃，随着战船爆炸充斥着一片火海中，整条船上的士兵和敌军同归于尽。
林孤生眼睛红了。
可是，这场战争必须打，如果不打，以后还要打，且更加艰难！
许多被逼到死路的战船见此，也有学有样，一一效仿，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和敌军同归于尽。
湘州战船，最大的宝船之上，杨万里眯着眼，眺望着对岸的一片火海，微微有些动容。
“唉。”
“荆州军的确是都是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啊。”
他心生寒意。
有这样一支军队，何惧任何战争？
相比之下，他看到自己的湘州水师见到荆州军这么不要命，也都不敢贸然登船作战，只能以三五艘战船撞击，要将敌军船只击沉。
忽然，杨万里看到水面上一白衣人提着长枪踏水而行，几乎是带着残影，掠过无数战船，向他袭来。
擒贼先擒王！
林孤生携卷着滔天杀意，枪芒如出海之蛟龙，势不可挡，眨眼便上了宝船，顷刻之间就取了数名卫兵的性命。
“你……”
杨万里吓得魂飞魄散。
“放肆！”
祁连子怒喝一声，单手掐诀，瞬间接引了天地之力，他浑身弥漫着一股浩然正气，五行的力量包裹林孤生。
“嗯？”林孤生皱眉，长枪一动，便破开了层层攻势，甲板上无火自燃，他瞬间被火海湮灭，索性反应极快，眨眼又退到了水面上，无数士兵释放箭矢，却被林孤生轻易抵挡，犹有余力。
“杀了他！”杨万里咬牙切齿。
祁连子一步跨出，飘然至半空，傲然道：“林孤生，你的天赋万里挑一，乃千年难遇之旷世奇才，倘若给你足够的时间，你未尝不能超越我，只是可惜了，你尚且年幼，还未成为为参天大树，只是幼苗，如此这般，无异于以卵击石。”
林孤生抵挡箭雨后，狞笑一声，他知道祁连子是至尊，但无所畏惧。
经过这半年的沉淀，林孤生的内息十分雄浑，他不知道自己对应武道体系的第几个领域。
祁连子来到半空，宽松的衣袖之间弥漫罡风，手一张，洞庭湖开始翻腾，形成无数的漩涡，下一刻，数道水桶粗细的水珠冲天而起，形成千古奇观龙吸水。
这一幕太过震撼。
无数士兵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林孤生，你的确有几分本事，但于我而言，抬手便可镇压！”祁连子目光如炬，一字一句说道。
“战吧。”
林孤生冷笑，提着长枪冲了过去，祁连子虽年老，但动作矫健，不慌不忙，掐一手诀，那些粗大的水柱如被赋予了灵魂，向林孤生聚拢，很快林孤生就被吞没。
这么大的惊涛骇浪，足以掀翻数只战船。
在士兵们惊愕的神色中，天空的的一团水凝结成冰，林孤生被彻底冰封其中。
祁连子大手一挥，手诀飞速变化，阴沉着脸，空气中又出现红莲般的火焰，冰火两重天，他要当场镇杀林孤生，不给其一丝反抗的机会。
“好！”杨万里见林孤生在祁连子面前毫无反抗之力，拍手叫好。
却是下一刻。
寒冰“轰隆”一声裂开，旋即爆炸。
枪芒如龙。
漫天华丽的枪意散去，林孤生毫发无伤，喘着粗气，冷冷看向祁连子，后者顿感惊奇，略有诧异，接着平淡掐诀，只是这次，他脚下变化，开始踏动步罡。
林孤生瞳孔骤然一缩。
下一刻。
从天空涌现数道星力，形成天罗地网，林孤生感受到强大的压力，双腿打颤，被星力禁锢，强行压入深湖。
杨万里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死了？
湖中有气泡溢出。
但过了很久，依旧不见林孤生的踪迹。
祁连子几步返回甲板，额头冒出汗珠，勉强挤出笑容：“主公，林孤生已经被我的星力镇压，将永远深埋湖底，永世不得超生。”
“军师，多亏有你。”杨万里劫后余生，心有余悸。
湖底。
长枪早已被浩瀚的星力碾碎，林孤生七窍流血，被星力束缚了四肢，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湖，一直在下坠，感受到了死亡的阴霾，他觉得时间流逝都满了。
渐渐的。
意识在溃散。
那是一片金黄的麦田，日光和煦，温暖的清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林孤生屹立在这片麦田，有些迷茫。
“我，是死了吗？”
他这样自言自语，想抚摸自己的躯体。
“傻孩子。”
突然，身后有一道极为温柔慈祥的女声，他倏忽回头，果然，那是一位素裙女人，只是笼罩在一片雾霭中，林孤生望眼欲穿也捕捉不到这个女人的脸庞。
——燕翩。
“娘亲，是……是您吗？”林孤生身体颤抖，激动地跑过去，想和这个女人拥抱，却扑了一个空。
燕翩微微一笑，略有心疼地伸出手，想抚摸林孤生的额头，却始终摸不到，“孩子，你肩负这个时代的使命，神州大地还需要你。”
“娘亲……我，我该怎么办？”
林孤生眼角有泪花闪烁，语无伦次。
燕翩轻轻安慰着，哼着童谣，奇怪的是，林孤生心境忽然平和下来，只觉得四肢百骸间游走着一股柔和的力量，下一刻，他睁开双眼，境界攀升，真气升华，短暂来到一个全新领域。
“咔咔咔”
束缚他的星力寸寸瓦解。
他如脱笼之鸿鹄，摇扶之上，来到岸上。
“轰隆隆”
杨万里正在和祁连子闲聊，忽见湖中**起涟漪，这时战争已经到了尾声，己方大获全胜，湖中有无数火光，那些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和湘州水师同归于尽的船只，他们泼了火油，点燃火药，燃烧着熊熊烈火横冲直撞入湘州舰队。
“什么情况？”
祁连子神色凝重，感受到了不同寻常：“不对劲，不对劲……”
下一刻。
水中翻腾，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林孤生立于水柱上，紧闭着眼，奇异的是以他为中心，短暂的，方圆数里的一切在他脑中演绎。
他缓缓睁开双眼。
气息攀升。
此刻，他终于领悟到了枪圣传授给他的枪道真义。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你……”祁连子目光错愕，旋即面目狰狞起来，沉声道：“主公无需忧虑，一切有我，没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到你。”
林孤生睁开双眼，以指为枪，极速俯冲，要镇杀祁连子，后者无所畏惧，几乎是陷入癫狂，披头散发，再也么有了往日里那般的云淡风轻。
“找死！”
二人贴身近战，须臾，两人都浑身是血，全是伤疤。
祁连子陷入了苦战，他的状态很糟糕。
杨万里不是铁石心肠，见此，有些于心不忍，道：“不要打了，军师，他无非是要我的命，我死了便是……”
祁连子喝道：“主公休要胡言乱语，有我在，谁能伤你？”
说话间，二人再战，但彼时的林孤生在《百里战卷》第二曾真义上早已升华，不输至尊半点风采。
这种拳拳到肉的战斗，祁连子吃亏，身负重伤，被强大的攻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杨万里垂泪：“林孤生，别伤他，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敌人是我……”
“林孤生，是你逼我的！”
祁连子忽然退后数步，神色狰狞，掐动一个手诀。
林孤生一挑眉头，忽而感受到一股恐怖的气息。
果然。
下一刻，祁连子脸色痛苦，身体掉落湖中，然后，是平静，无数战船集结，士兵们走出甲板，看着这惊奇的一幕。
“什么情况？”
“咕噜噜……”
水中，忽然冒起气泡，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大。
“轰隆”
下一刻，掀起惊涛骇浪，浪潮掀起数百丈高的水花，许多甲板上的士兵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在他们惊恐的眼中，看到了一头硕大无比的巨蛇在半空中翻腾。这巨蛇，头颅已经隆起犄角，面目狰狞，恐怕有半里长……
“怪物啊……”
有士兵吓破了胆。
那云端中翻腾的巨蛇，两只猩红的眸子如灯笼一样，吐着信子，恶心无比。
林孤生分明看到那巨蛇的眼眸带着人性化的憎恨和仇视。
它是……祁连子？
甲板上的杨万里吓得一个趔趄，哪怕是再傻，他也不知道这怪蛇是祁连子弄出来的，不……这怪物就是祁连子。
“林孤生，是你逼我的！”怪蛇口吐人言，语气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林孤生喉咙发干。
下一刻，巨蛇游走，那狰狞的蛇头俯冲下来，林孤生急忙抵抗，以手为枪，一拳轰出。
“轰隆”
林孤生倒飞数百步，落入湖中，巨蛇不给其任何喘息机会，极速冲去，要把林孤生生吞。
它太强了。
体魄无坚不摧。
浑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麟甲，如钢铁一般厚重。
林孤生毫无反抗之力，被巨蛇生吞在口中，他用双手支撑着，握着那恶心粘稠的獠牙。
一人一蛇在湖中翻滚，景象骇人。
杨万里吓得魂飞魄散，“撤……快，撤……”
有士兵如梦初醒，驾驭着战船急忙后撤。
却是这时。
时间仿佛静止。
一道青白的闪电划破虚空，照亮了半边天，洞庭湖竟然被那电光硬生生分隔开，无数战船被湖水淹没。
杨万里被剧烈晃倒，费尽力气才站起来。
何来电光？
等那短暂的寂静消失后，众人才幡然醒悟，看到了湖中的奇景。
湖中被切开一个口子，两排的湖水互不侵犯，中间有一孤寒的男子，手执一柄古拙的宝剑，那些湖水汹涌澎湃，却始终无法归合。
时间就此寂静。
“轰隆——”
怪蛇吃痛，无数鳞甲脱落，血肉模糊，湖中被染红，很快又被稀释得一干二净。
林孤生趁机逃了出来，当看到湖中的奇景，两行湖水之间被一男子硬生生分隔开，他不胜欢喜。
东。
是他来了。
是了，他曾为了参悟浔岛百花楼中那一丝模糊的共鸣，在洞庭湖开辟了一座洞府闭关修行。
这么大的声势，一定惊动了他。
“咳咳……”林孤生咳嗽，漫步来到东的身边。
怪蛇吃痛，在水中翻腾，流了无数的鲜血，那双猩红的眸子带着恐怖的仇恨合怨毒，吐着信子，阴阴怪气道：“你们，该死！”
东没有理会怪蛇，只是昂扬起无穷的战意，斜睨一眼林孤生，“还能再战吗？”
林孤生摇摇头，有些艰难地捂着肩膀，怪蛇的咬合力惊人，差点断了，尽管如此，也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东嘲讽地笑了，“废物。”
林孤生苦笑，懒得跟他说话。
“咻——”
东一步跨入天空，一剑挥出。
漫天的剑气，绚丽多彩，怪蛇被剑气伤到，痛苦哀嚎，硕大的身体极速朝着东攻击而去。
一人一蛇展开惊天大战。
东太强了。
这怪蛇如此强大，他竟然犹有余力，轻描淡写。
此举无异于彻底激怒了怪蛇，它在水中翻腾，溅射起无数水花，许多战船摇摇晃晃，像是引发了海啸，被动**的湖水无情吞没。
“是你们逼我的。”
怪蛇怒吼。
东神色严肃，瞬移后撤，“不好，它在燃烧自己的道行……”
“什么？”
果然，怪蛇变了，那头上类似鸡冠一样的隆起的犄角变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龙角，鳞甲脱落，竟长出了四肢，五爪。
“化龙？”
“呵呵，油尽灯枯。”东讥讽一笑，手执青霞古剑攻了上去。
一人一“龙”再一次交战。
东有些不敌，因为他的剑道来自于剑魔，是双剑之真义，一年前，东无法驾驭双剑，便把白虹剑封印在了涂山。现在一年的修行，随着对剑道的理解逐渐加深，反而因为失了一剑，无法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
“你们都要死！”
怪蛇狞笑。
东忽然退出战场，手一张，似乎在等待什么，额头有些汗珠冒出。
林孤生皱眉，有些茫然和紧张地盯着四周。
“剑来。”
东闭上眼，如此念念有词。
怪蛇也发觉到什么，猩红的眸子闪烁异样的光彩。
“咻——”
从浔岛方向忽然飞来一道闪光，那光芒凌厉，林孤生目力极好，赫然发现居然是一柄古拙的宝剑。
这长剑，三尺三，周身紫色，瑰丽无比，内有一团永恒的火焰在流淌。
这是……
林孤生隐约有一种错觉，哪怕是第一次见到这把剑，他也能叫出其名字。
——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