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一十五年一月二十四日。
林孤生率大军浩浩****返回江城，沿途撤离大部分荆州军，尽管如此，军政府还是在湘州投入了接近十万兵力，加上新政策的颁布，预计湘州军政府打算征兵约五十万人，要打造一支崭新的军团。因为内部矛盾还未平息，暂且需要荆州军的干涉，因此没有将荆州军完全撤离。值得一提的是，湘州军政府和荆州军政府合并，对外称为“荆湘军政府联盟”。总督周观雨从黄鹄矶军校和荆州各郡抽调空降了许多优秀的人才赶赴湘州军政府，并且，在湘州军政府选贤举能，招贤纳士。
江城。
林孤生放下军务，便迫不及待回落雁山庄，因为在签署“潭州之盟”的前夕，周子依临产了，信里说是男娃。
“姑爷，恭喜。”管家徐伯走来牵马，又取出一袭袄子给林孤生披上。
“哈哈哈，徐伯，山庄有你，麻烦了。”
“不麻烦，姑爷在外征战，出生入死，我只需守好山庄，比不上姑爷的辛苦。”
二人大笑，应承完后，林孤生匆匆去了小春园，因为统帅之子降生，这几日山庄内的侍卫多了，明里暗处，有许多训练有素的死士。落雁山庄在江湖上仇家也多，林孤生的仇家更多，年关期间人流量大，山庄难免有走动，这也是避免节外生枝。
小春园据说地下有火脉，夏天熄灭，所以冬暖夏凉，四季如春，如今这深冬，梧桐、翠竹、岩松、杏树等虽覆盖积雪，但依旧苍翠欲滴，青葱翠绿。
小屋冒着热气。
周子依可是整个落雁山庄的掌上明珠，是统帅夫人，是周观雨的宝贝闺女，而小四月的出生，更是整个山庄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因此在屋内并未燃烧有并州的煤炭，而是一种取自南海鲛人的油脂，不仅燃烧后释放的热量足够大，且持久，并且还对人体有益。
“爹爹。”
刚一入门，便看到周晓鞍抱着碗碗走来。周晓鞍撇撇嘴，把碗碗放下，见她蹦蹦跳跳扑入林孤生怀里，说道：“格老子的，这个节骨眼，你不在，据说你还差点死在了洞庭湖，你知道把我妹妹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吗？”
林孤生的确差点死在了洞庭湖。
如果没有东的意外出现，兴许他就沉入湖底，永远不见天日。索性，因祸得福，杨万里自刎，十万水师投降，被编入湘州军政府。他抱起碗碗，怜惜一般地刮着，灿烂一笑：“弟弟可爱吗？”
“可爱，弟弟的眼睛好大，水汪汪的，像是湖泊。”
“哈哈哈哈。”
周晓鞍不悦，敢情林孤生是一句话没听进去，“妹夫啊，这段时间没仗打了吧，你就给我狠狠地待在山庄，哪也不去，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林孤生翻了个白眼，“晓鞍哥，你现在还打得过我？”
周晓鞍脸一红，但还是恶狠狠地瞪了林孤生一眼。
“略略略。”碗碗扮了个鬼脸，周晓鞍叹了口气，目送林孤生进了门，他不得不感慨林孤生的成长之迅速，令他望尘莫及，这才短短一年，就达到了他难以企及的高度。
如果他没猜错，林孤生已经半只脚跨入至尊行列，在大宗师领域走出了很远的路。
屋内。
充斥着一股很好闻的清香。
周子依半躺在**，怀中抱着一绫罗绸缎的襁褓，轻轻哼着歌谣，听到动静，抬头嫣然一笑。
“夫人……”
林孤生放下碗碗，后者默默退出房门。
“夫君，你回来啦，平安便好。”
林孤生快步上去，笑了笑，将那枚贴身佩戴的香囊拿出来，“有夫人的平安符庇佑，阎王老子还不敢收我的命。”
周子依浅浅一笑，“夫君说笑了，我的面子可没有那么大。”
“哈哈哈哈。”林孤生一笑，周子依怀里的孩子那稚嫩的脸微微一动，有些挣扎的苏醒的迹象，林孤生急忙闭口，轻声细语道：“孩子醒了。”
“夫君，抱抱四月。”
“好。”
……
中州，天下城。
方才寅时，宫城外便占满了大小官吏，天授皇帝不经常上早朝，是不定时上朝，所以上朝日百官都会在殿外等待。和往常一样，户部尚书公孙迟打了一个哈欠，意兴阑珊道：“严大人，今儿皇上也不会宣咱们上朝的吧？待会可以回去美美地补个回笼觉，前几日从西域献来几个美娇娘，那身段，那口技，啧啧啧，严大人，咱们年纪不小了，能享受这样的日子是用一天少一天……”
兵部尚书皱眉：“公孙大人，宫城之内，严肃些。”
公孙迟干笑。
须臾，老太监黄石走来，向百官执礼，扯着嗓子喊道：“吾皇有旨，太子监国，宣百官觐见。”
“太子监国？”
百官闻言一愣，旋即高呼“吾皇万岁。”
天授皇帝即位以来，迈入了第十五个念头，按理说天授帝本身强力壮，以往二十多位历代君王，都会选在身体孱弱的时候才会立太子，更是要等待寿元所剩无几的时候才会让太子代理参与国家大事。
如今……
难道深宫里的皇帝陛下预感到征兆了吗？
严冬和公孙迟对视一眼，并未感到意外，上一次上朝，还是皇帝陛下宣布立大皇子姬子城为太子，数个月过去，君王从未上过早朝，本以为今日也不会有例外，却不想，一来就是一枚重磅炸弹。
姬子城立太子后，整合了中州铁军，将许多高级将领都调到边境，变革了新法，颁布了诸多措施，他在彻底清剿林氏在中州铁军的影响力。太子的手段雷厉风行，百官之中也有不少被殃及池鱼的，抄家问斩，因此，对于姬子城，百官可谓是谈虎色变。
百官捧着芴板默默进了金銮殿等候。
许久。
一袭黄色锦缎修饰以蓝色龙纹的青年在小太监的陪同下坐上了龙椅前的红木位置，扫视群臣。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
“平身。”
姬子城曾在御前比武被永无觞斩下右臂，那里空****的，这一直是他的伤痛，他而立年华就多了几缕白发。
湘州的战争，当然传到了天下城。
太子震怒，他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为何不对南方的蛮子采取有效的军事行动，他隐约猜测到了皇帝的意图，那就是坐山观虎，一网打尽，等南方的蛮子内耗，被统一后，再率北方大军一举击溃，重塑江山。对此，姬子城内心有一道声音，他在渴望，这一战，将是奠定他皇位的一战。当年天授帝立太子，曾率雪国部队燕云铁骑镇压叛乱，屠戮乌拓（音译，雪国语，意为冰天雪地的勇士）部落，此役的军功，直接让姬洹在九子夺嫡中胜出，稳坐储君之位，后顺利继承皇位。姬子城也很渴望率领北方联军与南方的蛮子展开最后一战，此战，也是他成就千古霸业的最后一战，此战过后，他就能顺理成章凭借着军功坐稳江山。
这场早朝，最终太子决定了以后的决策，他要整合燕云军、西域军、冀州军、中州军、青州军、并州军、皖州军和北漠军。
谋求变法，以改革军队。
为以后对抗南方联军做好准备。
四百多年来，各路诸侯各自为政，虽归属于大凉朝廷，世受皇恩， 食大凉君禄，但毕竟相隔甚远，各地军队林立，彼此间相互提防，来往不算密切。现在，太子要重整军队，改一改面貌，为日后的大战做准备，他要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这上面。
预计未来三年，他将亲自离开天下城，前往冀州、并州、青州、西域。
……
天授一十五年二月十日，大凉十四州迎来了新年的钟声。
烟花鸣放。
一声声鞭炮声送去了不平凡的一年，荆州迎来了崭新的岁月。江城的大街小巷，到处有人用食物、小玩意儿、竹炭一类的小玩意，吆喝着叫卖。城内的百姓，或三五成群，或携老小，开始惬意的逛街，相邀在哪家酒楼吃酒，品着出锅的糕点，欣赏着江畔上盛大的舞会。也有一些受妇女欢迎的冠梳、珠翠、头面、布料、靴袜一类的摊贩叫卖，这一圈走来，若不捂紧钱袋子，恐怕就真大包小包拎回家了。夜晚的时候，江城内大小湖畔人满为患，富庶人家的女眷们会跟着家中的丈夫。兄长出门纵情行赏花灯，有的还会出入歌馆、舞场等地。许多垂髫小孩，也是扎堆成群，拿着盼来的压岁钱，或三五个铜板，围在小吃摊，稍有宽裕的，甚至会买来炮仗，用火折子点燃，一溜烟退数步远，紧紧捂着耳朵……
周观雨和林孤生站在江城城楼上，百感交集。
去年的这个时候，江城起义拉开了序幕。
时隔一年。
周观雨问心无愧，虽然一年下来的数次战役夺走了无数青年的生命，让无数家庭破裂，但他却亲手缔造了一个崭新的荆州。
过在当代，功在千秋。
“孩子，你做到了。”
林孤生明白他的意思，周观雨是在说他做到了创造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没有阶级，人人平等、百姓安居乐业的新时代。尽管理想太丰腴，现在的荆州也就存在许多问题，但土地和军籍捆绑，对于目前的发展十分有利。
“不，还早。”林孤生目光是炙热的火光。
在一片腾腾的雾气中，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番新的景象。
天下！
周观雨负手，叹了口气：“孤生，我老了，我很欣慰你的成长，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林氏的孩子，每一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我老了，再过些年头，也该卸甲归田，在山庄后院，选一块地，种二亩菜，养养鸡鸭什么的……看到你的成长，还有四月，我看到了一种勃勃生机，那是生命的延续。”
话题伤感。
每一次林孤生出征，周观雨都悬着心。
以往很多年，他一直认为他的结拜大哥林破军是战无不胜的，他被天下人称为“军神”，平生大小战事，未尝败北。但就是这么一个战神，却败给了北漠，战死他乡。林孤生还年轻，他怕，他担心女儿没有了丈夫，外孙没有了父亲，荆州军没有了统帅。
幸好林孤生从未让他失望。
其实他也想让四月拴住林孤生，让家庭拴住林孤生，但是他知道，微乎其微，林孤生和林破军年轻的时候太像了，他也太了解林破军了。他们是一类人，在他们心里，有一种更加赤忱的东西占据了他们一生的全部。
忽然。
城外策马而来一黑衣人，刚到城下，便看到了城楼上的二人。周观雨眯起眼，朗声道：“十三，发生了什么？何故慌张。”
被唤作十三的黑衣人是落雁山庄的侍卫，闻言下马，单膝跪地：“家主，山庄有异，方才有一队死士闯入山庄，幸有管家排兵布阵，方才化险为夷。山庄牺牲了十几名侍卫，管家中箭，程三虚前辈已经为管家诊断，暂无大碍。那箭矢上，有一封书信。”
“什么？子依怎么样了？”得知夜里居然有三百多人的死士闯入山庄，林孤生心急如焚。
十三道：“那些死士训练有素，但山庄守备森严，并未遭到入侵，小姐无恙，那些死士在见无果后，服毒自尽了，暂且没抓到活口。”
林孤生松了一口气，旋即眉头紧锁。
周观雨也脸色阴沉下来：“信呢？”
“家主，在这。”
十三站起来后，从贴身衣衫里摸出一枚信封，纵身一跃，几步跨入城楼，恭恭敬敬呈给周观雨。
今天是春节，万象更新，是什么人，竟然敢夜袭落雁山庄！
林孤生隐隐有些怒火，幸好并无大碍，如果周子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无论背后策划之人是谁，他都要揪出来。
周观雨撕开信封，有一张字条，只有一行苍劲遒劲的字，光是这字，就有一丝寒意和杀气。
“敢入江西者，死。”
落款。
——姬桐。
“江西王，慕容桐。”周观雨深吸一口气，将字条揣好，上个月，荆州军政府陆续向赣荆边境屯兵，累计动员兵力约十万人。
林孤生和左怀玉的意图，人尽皆知。
荆州军政府向赣荆边境陆续增兵，让那江西王感到不安了。
“哼。”
周观雨冷哼一声，看向湛蓝色的漆黑的月空，平淡道：“孤生，你初来乍到，不懂也正常，那慕容桐，练武成痴，十六岁就带兵打仗，踏平了不少的占山为王的匪徒，二十岁即王位，那年天授皇帝登基，他便响应朝廷号召，马踏江湖，其江西军骁勇无比，以追查逍遥派余孽为旗帜，借机铲除各大与百家有联系的门派，此人曾拜入武圣门下，使得一手混元掌法，又融合了自家的武学传承，不容小觑。”
许多有爵位的王侯或者州牧，都是修习仙术，慕容氏老祖乃是军人出身，传承下来的是刚猛无比的武道心法。
“他是武圣的徒弟？”林孤生若有所思，据说武圣现在于赣州庐山闭关修行。
“是啊，此人的父亲，也是一个狠厉之辈，名慕容昌，曾亲率一万精兵参与过倭奴之乱，战功赫赫，曾率八百悍卒便攻下一座被倭奴占领的雄关。”
“如此说来，江西王的确不能轻视。”
“唉，是啊。左怀玉这下钻了空子，他们控制了湘南、中部地区，可**赣州，避免和江西王发生了冲突。哼，柿子还要挑软的捏呢，左怀玉和咱们签订盟约，也是出于这一点考虑。”
林孤生微微颔首，不管敌人如何强大，他都要去战胜。
江西，不过是赣州很小的一块区域，其实际范围，勉强只有湘西那么大，比起赣州主要战场太小，但又是荆州军绕不过的坎。
“岳父，慕容桐怕了，不然也用不着偷偷摸摸来用这种方式警告咱们。”
“孤生，如果你和慕容桐发生冲突，需用兵谨慎啊……”周观雨忧心忡忡。
林孤生明白他的意思，他话里的含义是如今荆州军的军师高坤死了，没有人辅佐林孤生了。
“岳父，过几日我打算去一趟西域。”
“去西域？”
“是啊，军师在临死之前，反复叮嘱我，让我务必要去一趟敦煌，请南歌子老先生下山相助。”
“南歌子……”周观雨轻轻咀嚼这个名字，豁然大惊失色，直吸凉气：“南歌子，可是那李庶，被称为‘兵仙’的南歌子？”
“是他。”
周观雨深吸一口气，收敛震惊的神色，叹了口气：“如果你真能请得兵仙相助，那拿下江西，的确唾手可得。只是兵仙……他在敦煌，那西域王东方钰几次三番请他下山，都请不下来，你去……可以吗？嗯，对了，为何要选择在这个时间去敦煌？马上四月的满月酒要办了……”
林孤生摇头：“因为剑神之约要到了，没有时间了，四月的满月酒，我恐怕吃不到了。而且江西战事紧张，年关后能否对江西出兵，胜算几何，我没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