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听到林孤生讲述出海的前因后果,众将士闻言都沉默了,毕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但众人还是惊叹,他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仙皇。总之,四月的遗传性血液病算是有着落了,十年,十年内再觅良方,至于仙皇说的什么击败魔尊,他简直当作无稽之谈。
“好了,我回来了,这三年,你们幸苦了,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见众人沉默,脸色不大好看,林孤生还以为是他们在担心南北战争的问题,大大咧咧安慰。
“怎么了?”
见众人还是这般压抑,他敏锐地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
“大哥,你跟妹夫说吧。”周晓鞍眼睛红了。
“济桓哥,发生了什么?”林孤生有些焦急,心口有些发疼,站了起来,看向周济桓:“济桓哥,你说话啊……”
周济桓低下头,语气颤抖:“孤生,对不起……”
“咻——”
林孤生瞬间出现在周济桓身前,握着他的肩膀,死死盯着他:“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说话啊,四月怎么了?”
“四月……”
大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都是低下头,不敢吱声。
“孤生,对不起……”周济桓竟然跪下了,林孤生像是发了疯一样询问:“你们说话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最终,还是南歌子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他说:“孤生,在你走了以后,从皇宫里来了一个太监,和慕容桐一起,强势入侵落雁山庄,死了很多人,四月……四月被一枚遁符传走了,你的夫人以泪洗面,哭瞎了眼睛……这些年我们也在四下打探,但始终没有找到四月的下落。孤生,不要太难过,那一战,周家死了很多人,副都督的几个儿子都死了……”
“轰隆”
林孤生只觉得脑袋一黑,差点昏死。
四月没了,他那么小,被遁符传走了,还能活下来吗?周子依眼睛哭瞎了……
……
林孤生病了。
病了好几天,他出海,历经千难万险,登上了蓬莱(星界),找到了仙皇,达成了约定,延缓了诅咒,就是想看到四月幸福快乐的长大,见识一下世界的美好。怪不得那时心田隐隐作痛,难道冥冥之中,是父子之间的微妙的感应吗?
好不容易回来,可以陪伴着四月长大,却得知噩耗,连夫人也哭瞎了眼,遁入空门……
老天爷。
你在开什么玩笑?
门外。
曹顺、周济桓等人围着程三虚,紧张地询问:“先生,我家统帅怎么样了?”
“无碍,就是伤心过度,嗯,加上体力透支,北关一战,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真气,又因为受了刺激……我开了药,只需调理几日便可。”
如此,众人才放松下来。
“唉,心病乃需心药医,解铃还系铃人啊。”
程三虚摇摇头,离开了。
傍晚,南歌子来了,周济桓等人苦苦哀求,最终他拗不过,只能来安慰林孤生,说他夜观天象,预感四月还活着,日后有缘,一定能再见到的,不要垂头丧气,要振作起来,完成和仙皇的约定,不要颓废。
“真的吗?”
“统帅,我这个人,一生从不说谎。”
南歌子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
“好,我相信你。”
“统帅,趁着这闲暇的时光,回山庄看看吧,左怀玉和袁沛都发来的结盟书,会在过几日来江城会盟。”
林孤生颔首,他知道太子在宛城会盟百万大军的时候,就料到了左怀玉和袁沛一定会来结盟。如果荆州军败了,北方将再无屏障,可**,大举南下,与其如此,不如增兵荆州参战,给予太子沉重一击。
他去了落雁山庄。
经过三年的重建,山庄几乎没有任何毁坏的痕迹,还是老样子,只是很冷清,管家徐伯也死了,现在的管家是周济桓的少年时期的书童,叫水生。回到山庄,没有人为他牵马,没有人与他交谈,倒有些不习惯。
行走在小春园,空****的,虽有人搭理,但十分冷清。
“爹?”
林孤生回眸,发现是碗碗,她长高了,长大了,算下年纪,今年是九岁了。碗碗一眼认出了这寂寥的高大背影。
“爹,您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他挤出笑容,一别几个月,回首人间已是几年。
父女俩漫步行走,聊了很多。
最后碗碗表示想离开荆州,林孤生问他去哪里,她说去龙虎山,想学道法,林孤生问她为什么想学道法?她说目睹了山庄被妖人入侵,她想斩妖除魔。此事不了了之,关于碗碗的想法,林孤生发自内心的尊重,便写了一封信,让碗碗拿着这封信去龙虎山拜入常立钺门下。碗碗说过几天走,还要陪伴一下娘亲。
林孤生独自一人来到后院,有一座小庵,隐约有木鱼声和佛经诵读之音传来。
他默默进了昏暗的屋子,当看到一袭尼姑打扮跪在佛像前虔诚祷告的周子依,他有一丝心疼。
“噔噔……噔。”
清脆的,有规律的,木鱼旋律,戛然而止,又很快继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子依,我回来了。”
林孤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多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把她搂入怀里,但他做不到,他来晚了。
“噔噔……”
“子依,对不起……”
他看到了周子依的身子有些轻微颤抖,极为有旋律的木鱼声也变得紧凑,杂乱无章。
等春暖。
等风起。
等花落。
等了冬夏,等了春秋,他们终于再一次相遇,却是物是人非。
周子依擦干泪痕,放下木鱼,念了一句佛号,转过身来,她什么也看不到,她的眼里是一片漆黑,就像是立于雨中,无人为她撑伞。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作为一个母亲失了孩子还要让人感到痛苦的吗?
“子依,我来晚了……”林孤生泪如雨下,想走过去抱住周子依,她看不到,但她却轻轻躲开了。
……
从小庵里出来,林孤生站在山庄之巅的怪石上,思绪百感交集,有沉重,有哀伤,有茫然……重重复杂的情绪交织,他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感受到你的信仰在动摇。”
“呵呵,是吗?”
林孤生凄然一笑,转过身去,是东,是他回来了,他还是老样子,黑衣、斗笠、面具,怀里是一柄冬至古剑。
“我入大漠修行,在深处打磨剑道,极致升华,已经可以娴熟驾驭的体内另外一股不属于我的力量。”
“哦?”林孤生无奈地笑了笑,“你的成长速度确实快,令人赞叹。”
“我去了湘西,拿回了白虹剑,去了剑岛,把白虹和青霞物归原主。”
林孤生有些诧异:“怎么,看不上白虹和青霞?”
“不,因为我觉得我不是我,当我想试着驯服那股不属于我的力量,我时常会陷入癫狂,脑海中演绎许多不属于我的力量。”
林孤生颔首,又问:“你找我,是来道别的?”
“是,我要去雪国,解迷我的身世,我应该不仅仅是东。”
林孤生面色一紧。
“还记得你跟我说得话吗?你说,我曾告诉你,如果我追寻了到了我的答案,我就会把我的力量借给你。我有一股预感,我这次去了雪国,再也回不来了,这是我们最后一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愿意把我的力量借给你。”
“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对,既然是我答应你的,虽然我记不清了,但我不会食言。”
林孤生沉默了,他的确渴望力量,他的成长很快,但论起目前的局势而言,还是太慢了,如果东愿意把力量借给他,将事半功倍。
“好,谢谢。”
当晚,二人于山庄之巅,东将自己的一身真气通过秘法,移花接木给了林孤生,林孤生也因此武道极致升化,踏足超凡领域,只是强行提升了境界,对枪道和《百里战卷》的理解依旧停留在第二层。
后世有翻阅史书研究关于这段动乱时期历史的学者指出,也许正是因为神明的指引,才让两颗轨迹不同的星辰有了短暂的接轨,他们是一生之友,此后,也是一生之敌。
当晚,山庄之上,风云汇聚,雷霆闪烁。
这种异象,乃是千古奇观,许多人出来观望,皆感到一股汗毛颤栗的惊恐。
“这是……超凡入圣……”
“有人突破了圣人领域……”
“……”
林孤生并未以枪入圣,而是走了捷径,他对《百里战卷》真正的理解依旧还未触摸到第三层“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门槛,相差甚远。
东的真气太强横,太深远,他把力量借给了林孤生。
半空的异象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天亮,才彻底消散,无数人来到山庄下朝拜:“恭贺统帅跨入圣人行列。”
……
江城,地牢。
林孤生在曹顺的陪同下,见到了被关押在地牢内的唐峰和姬子熙。
相顾无言。
“顺子,你退下吧,我还有话要跟他们说。”
“好。”
等曹顺退下后,林孤生背负着手,叹了一口气,一位是自己认识十几年的故交好友,一位是自己父亲一手栽培的得力悍将。
唐峰没有脸面喊林孤生,六皇子也没有勇气喊他。
因此很沉默。
他也不会在林孤生面前说什么要杀要刮,只是闭上眼。
一直待到天黑,始终没有说上话,林孤生走了,后来在林孤生的授意下,荆州军放了二人,也放了俘虏而来的一万多士兵。
天授一十九年五月五日。
左怀玉派上将军徐达引大军五十万,袁沛调上将军谭奎引大军六十万,奔赴江城会盟,对于太子在北方宛城的会盟,南方三大势力放下彼此仇怨,要同仇敌忾了,这场空前绝后,双方总计投入约三百万人的大战,将在荆州北部四郡打响,同年同月,“南北之战”拉开了序幕。
江城。
自“宛城之盟”事件后,林孤生在南歌子的授意下,将荆州军主力调入江西,按兵不动,从湘州、荆州南部调集了接近七十万大军汇拢江城。
与此同时,江城南北两地,徐达和谭奎引兵来此会盟。
总共一百八十万大军齐集江城,堪称空前绝后,这些来自益州、桂州、琼州、赣州、湘州、吴州、越州、闽州、荆州各地的士兵聚集,来自南方各地,五湖四海,骑兵步兵皆有,气势如虹。
黑云压城。
城主府。
林孤生、徐达和谭奎完成签署《南方联盟作战协议》,由于战场在荆州之北,且荆州军出兵最多,因此推举林孤生为盟主,这场轰轰烈烈的“南北之战”彻底引燃火焰。
一连半月,盟主和北方联军在十堰、槐荫、谷城、枣阳、宜城等地打响,两军各有伤亡。
也许是因为盟主兵马数量几乎两倍于北方联军,战争节节胜利,甚至有击溃联军的态势,但半个月下来,己方也损失惨重,盟军总共损耗了三十万兵马。
“统帅,联军之中,各自为政,虽被太子整合,但彼此之间都有隔阂,尚且不存信任,阳奉阴违,这才被咱们捡了便宜。”夜里,南歌子和林孤生对坐畅饮。
“的确,战火毕竟才蔓延到中州,这些诸侯没有什么同仇敌忾之心,可如果咱们的大军真击溃了联军,想必那些诸侯也要动真格的了。”
“统帅,我有一计。”
“先生请讲。”
“别看咱们盟主现在高歌猛进,大有一举歼灭联军的势态,但都只是表象,一旦等联军出现疲态,左怀玉和袁沛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咱能率先入中州。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主动放弃中州,宣布一项法案。”
“什么法案?”
“先入天下城者为王。”
别看左怀玉和袁沛都出兵结盟,他们只是在利用荆州军冲锋陷阵,消耗联军,在后面坐山观虎,坐收渔利,可如果“先入天下城者为王”的观念深入人心,那么,他们就会不留余力抗战。
如果南北战线的边境,都发生大规模的战争,那么南北各地诸侯,都不能独善其身,荆州军想在夹缝中生存,只能把这把火烧得旺一些,让每一个人都参与纵火。
“好!先生说的不错!”
先入天下城者为王的口号一出,在南方引发巨大的反响,这几日因为战事的推进,两军之间都死伤惨重,又因为南方三大领袖彼此之间理念不合,政治意见难以统一,军力无法贯彻,因此士兵打仗很受窝囊气,始终无法做到军心统一,但此项旗帜一颁布,无数人都响应。
广陵。
袁沛一直在关注荆州战场的局势,他收到了林孤生递来的千里书信,一挑眉头,“真是了怪哉,林孤生也不像是有帝王之心的人呐,是不是被逼得不行了,怕咱们坐收渔利?”
谋圣风于让微微颔首:“主公,此战是大凉龙气耗尽的一战,十方联军出动,势必要分一个胜负,且不管怎么说,消灭北方诸侯也罢,先入天下城者,方才能得到天下气运,才能顺理成章出兵各地。”
“先生说得是,出兵?”
“非出兵不可,如若左怀玉或林孤生赶在咱们之前攻入天下城,那食大凉气运的,就不会是咱们了。”
气运之说,绝非空穴**,马虎不得。
不得不说,先入天下城者为王,这计,也许对一般小喽啰小反抗武装而言,毫无用处,但对左怀玉和袁沛这种意图统一天下,有帝王之心的人而言,乃是将军!
“好,传我军令,出兵伐皖。”
袁沛眯着眼,思绪飞到了十几年前,那年,他和辛无忌乃是同乡,曾在一个私塾读书,进京赶考,他们想为这个国家分忧,想靠着自己的满腔热血报效国家,可惜因为对立的政治理念,辛无忌高中状元,而他袁沛则榜上无名,只能黯然回乡。
跌跌撞撞接近二十年,两个当年的同窗挚交,最终走到了对立面。
……
锦城。
左怀玉也收到了林孤生的密信,在姜子期的劝说下,他打算亲自离开锦城,奔赴前线。袁沛打算从皖州攻入天下城,他打算从并州方向攻入中州,这是一出林孤生的阳谋,就是让他们不得不全面出兵,只有当南北边境的战争彻底引燃,林孤生才能缓解压力。
天授一十九年六月十八日,徐达从荆州战场撤军,发动对并州边境的战事;谭奎也从荆州撤军,在皖南战场于袁沛汇合,这这场南北之战,全满爆发。
而林孤生则去了赣州庐山,他要挑战武圣,拿回林如风赠予的造化神枪“鹿归林”。
林孤生于武圣决战庐山,虽没有当年剑神和东在敦煌决战那样让世人仰望,反而是很平淡,很多年后,有人在庐山发现了毁坏的道场,武圣坐化于此。其实武圣自斩道后就后悔了,他整日在追寻自己是谁?
夺走鹿归林,也只是为了求死。
因此,关于“超凡入圣”后面的“斩道”领域,又给世人蒙上了一层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