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兵败,中州铁军被荆州军的钢铁洪流拼地个一干二净,消息传到了天下城,百官不寒而栗。
铁军败了?
号称铜墙铁壁、举世无双的铁军,败了?
深宫。
满头银发的皇帝陛下黑金色的深邃眸子盯着眼前破碎的几块魂牌,叹了口气。
他长相孤寒,也许帝王命格如此。深不可测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那远看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在内敛,有一股说不出的沉痛和哀伤。
姬洹,大凉第二十四代君王,这个天下的主人,此刻暮气沉沉。
倒不是因为晚年丧子,亦或者江山社稷倾斜,他都不在乎,他预感自己大限将至,时日无多,再也无法参悟魔尊的诅咒。原本还心存侥幸,抱有期盼,可随着自己的儿子都死光了,他再也不报有任何希望。
皇后泪流满面,从他身后轻轻将他搂入怀里,状甚哀伤道:“陛下,子城他……”
“朕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执掌苍生的皇帝,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皇后泪流满面:“陛下,您决定要那样做了吗?”
“嗯。”
此时,白雕惶恐不安地走进来,跪下磕头,“陛下,林孤生进中州了。”
“嗯,不必惊恐,朕已派了墟(注,墟首次出现于第80章)去截杀他。白雕,你跟了朕那么多年,可以离开了,天下不安生,天下城也不安生,你走吧。”
“陛下,奴才不能离开你……”
“走吧,走了还能活,当年跟着朕的,都死了,你活着,朕还开心些……”
白雕恭恭敬敬叩了三叩,拜了九拜,满脸泪痕,“陛下,您保重……”
“皇后,你也走吧。”
皇后自嘲一笑,温柔道:“陛下,臣妾就不走了。”
“好。”
从这一刻开始,皇帝再也没有了顾虑,他要做一件违背祖宗的决定,那就是献祭掉大凉的龙脉,接引魔尊。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有这个想法,只为破除诅咒,但他抱有侥幸之心,因此剑走偏锋,不惜修行魔功。可诅咒不仅没有减轻的迹象,反而越发加重,现在更是自己的子嗣都死了干净,自己的部下也都战死了,他再无退路。当年,他为了完成这个布局,甚至不惜制造雪国动乱,把雪国的本土民族乌拓(音译,雪国语,意为冰天雪地的勇士)人屠戮一空。
如果被命运不断的戏弄,那么他愿意和魔鬼合作。
……
天下城东门。
今日罕见的,数千守卫皇宫的禁军控制了各大城楼,严防死守,于冉和李山在城楼前闲聊。
“知道咱们大凉最大的敌人是谁吗?不是袁沛,不是左怀玉,也不是林孤生,而是天下城里穿着官袍裹着糖衣炮弹的裸官,这些人赤条条来回无牵挂,在朝廷上只手遮天呼风唤雨,能捞就捞,能贪就贪,一看风头不对就溜之大吉,跑到其他皇权约束力较小的州去欢乐,就是这些狗官,把咱们大凉弄得这么千疮百孔。”于冉嘿嘿一笑。
李山颔首,“于大人,太子兵败了……”
于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事,荆州军不也败了?战争,哪里有胜利者啊,你看,袁沛不也灰溜溜滚回桃止山了吗?啧啧,辛大人的确有东西,不愧是大凉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也不愧是近二百年来册封的唯一的世袭罔替的州牧。嗯,左怀玉?西南的蛮子罢了,一定会死在西南,这天下啊,始终还是大凉的天下,太子兵败……”
但最终,他不敢说下去,毕竟他一个禁军大统领,还是不要妄议皇族的好。
于冉拍了怕李山的肩膀,叹了口气:“李大人,你也算是凭借自己本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你如果有机会去翻一番史书,你就会明白青史的沉重超乎你的承受能力,轻描淡写的一笔,可能就是无数人波澜壮阔的一生,人中龙凤尚且举步维艰,我等鱼目又岂会一帆风顺?”
李山深以为然地点头,他有些诧异,难道天下城的人真的不担心南方的战乱吗?似乎看出李山的疑惑,于冉指着天空,说道:“大凉的江山,是从天上的神诋手里夺来到,除了那些神诋,没有人能推翻。帝国的大厦,只有可能从内部坍塌,李大人,你觉得我大凉历史上二十四代君王,有哪一位昏庸?”
李山语塞。
的确,哪怕是现在的天授帝,被百姓称之为荒**无度、暴怒无道的昏君、暴君,可他知道,天授帝不是。
“哦,来了。”于冉满脸戏谑地吹了一声哨子,懒洋洋地走了过去。
东门内,缓缓驶来一辆车队。
“什么人,下车核查。”
一巡城御史大人怒喝一声,示意禁军卫兵打开箱子,从马车的轿子里急忙跳出一老头,正是公孙迟,公孙迟嘿嘿一笑,一脸谄媚,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于冉,急忙走过去,往于冉怀里塞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宝石,“于统领,你是知道的,我都辞官了,这不……告老还乡,通融通融。”
于冉嘿嘿一笑,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鹌鹑蛋大小的宝石,“辞官就辞官,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你要行得正坐得端,还怕检查?”
公孙迟愁容满面:“于统领啊,你这……”
他心想自己这些年真金白银没少往于冉府上送,怎么关键时刻于冉翻脸不认人?二人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怎如今于冉这般不近人情?
“哼,如今天下城戒严,进出一律盘查,你要真是辞官告老还乡,那就速速让开,我等检查过后,自会放行。”
说着,于冉便指挥禁军要去检查马车上拉着的货物,公孙迟见状赶忙拦住他,于冉一脚推开,冷哼一声:“搜!”
十几个禁军粗暴地推开车夫家丁,将马车上厚重的箱子抱下来打开,露出了琳琅满目的珠宝金银。
公孙迟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他不理解,也想不通,为何于冉会这样。
大街上围得水泄不通,都对着公孙迟指指点点,时而冒出“大贪官”的字眼。
最终十几箱珠宝被打开,皆是稀罕物,寻常金珠都没有,全是一个值上千金的宝贝。
毫不夸张地说,就这些宝物,足够维持中州铁军一年的开销。
“好啊,公孙迟,你身为户部尚书,一年不过四千两白银的俸禄,竟然贪了那么多,你作何解释?现在人赃并获,来人,拖下去,压入大牢,等候监察院审判。”
于冉大手一挥,便有禁军好手将公孙迟以及一干家眷全部缉拿。
……
天授一十九年十二月二十日,新任北漠直隶属总督严冬指挥军团与萨满教血战,最终惨败,严冬与希娅血战,最终被斩落马下。
同月二十二日,希娅宣布北漠脱离大凉管束,建立北漠萨满神国。
……
天授一十九年十二月十五日,天授帝下诏书收回雪国燕王的爵位,撤销燕云铁骑的编制。
洛阳。
林孤生单骑在山林中行走。
内心丰盈者,独行也如众。
从江城离开,他取得了和齐振国与周晓鞍的联系,万幸,他们还活着,得知太子兵败江城,他们回来了,听从林孤生的命令,他们遣散了部众。
投身军旅那么多年,二人也倦了。
他们要去南方,寻自己的妻儿家眷,还有,帮林孤生打探一下周子依在哪里,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实在放心不下。
前方穿过一竹林。
“啾——”
马儿忽然嘶鸣起来,双腿忍不住地哆嗦,仿佛遇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
林孤生一跃而起,马儿便撒腿就跑,眨眼就出了竹林。
“暗中何人?”
“我认得你。”
忽然,一桀骜的、沙哑的、冷漠的声音传来,“咻”地一声,一道残影掠过,眨眼出现在林孤生眼前,这人型生物很小,莫约四五尺高,像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戴着斗笠,像是刻意让人无法窥探起容颜。
“你是……”林孤生猛然想起多年前路过苗疆,那里有一种可以吸食人寿命的蛊虫,“你是……墟?”
“是我。”
墟的声音很是沙哑,像是刚学会说话一样。
林孤生长枪一动,面无惧色。
墟略有诧异地看着林孤生,“你的成长很快,到了这个境界,有资格和我说话。”
“呵呵,你什么时候竟成了朝廷的鹰犬?”
这话无疑是彻底激怒了墟,墟怒吼一声,眨眼便飞身到了林孤生身前,锋利的爪子一抓,幸好林孤生反应迅速,刚一躲开,便是无数竹子在墟的爪下湮灭殆尽。
林孤生直吸凉气。
很强!
鹿归林一闪,一抹璀璨至极的红芒闪过,几乎从墟的头皮而下,墟骇然,掌心悬浮着无数魔气,林孤生一凛:“魔功……”
墟和林孤生的战斗声势很大,波澜壮阔,方圆数里地的竹海都被湮没,被强大的内息撕碎。
墟太强了。
但也没有让林孤生感到窒息。
一人一怪展开了惊天大战,随着枪芒的变化,墟有些更不上速度,但作垂死挣扎。林孤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墟,只有满腔力气,并无什么高深的武功,打起来略有轻松,比拼的是存粹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