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臣见过齐王殿下。”
孟忠厚恭恭敬敬的见礼，一丝不苟。
“仁仲，一别经月，你却是清减了不少。”
看着鬓角凌星泛白的孟忠厚，陈冲心生感慨。
想来汴梁的风云变幻，让他这个孟太后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自家人，消耗了巨大的心血。
“下臣不过是食君之禄罢了，清减不清减的，实在是……哎。”
神色一黯，孟忠厚长叹一声。
“仁仲何故长叹？”
陈冲明知故问。
就汴梁那个烂摊子，宗泽去里都要掉一地头发，孟忠厚作为孟太后唯一信任的自家人，身上的担子不见得就比宗泽来的轻。
这次作为天使来他这里宣召，肯定不单单是来告诉他朝廷封他为齐王这个‘好消息’的，肯定还带着其他的任务。
“神京被鞑虏肆虐，如今已经十室九空，早一惊不服往昔繁华，更有天下暴乱风起，以至漕运为止断绝。”
“鞑虏围城半载，开封府百姓离散，今年春耕完全误了，竟是颗粒无收。”
“西军不思报效，往朝堂上的第一份奏疏竟是索要钱粮。”
“偌大神京，到如今竟一至无以为继的境地，我每思及这些，就心如刀割。”
“失态之处，还请齐王殿下见谅。”
孟忠厚说的凄苦，一通话几度为叹息打断。
直到坚持最后说完，目光隐晦而充满期望的看着陈冲。
陈冲面如平湖，心起激**。
孟忠厚看似诉苦，实际是来要持之的。
而且是涉及民生根本的支持——既是钱粮。
“仁仲，你我也算危难之中一起共事过一段时间，彼此有一份情谊，你的难处我知道，你不需如此这般。”
沉吟了一下，知道翻旧情作用不大，但陈冲还是以此开口，先奠定基调。
大家是有一起奋战情谊的，你大可不必这么哭穷，有什么需求直说，我会斟酌考虑。
你现在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辞，想让我先主动开口展示高风亮节，那不好意思，我更想要你的人情。
齐王这个超等王爵不是我想要的，是你们自己拿来给我酬功的。
一女不能嫁二夫，一个齐王还不能让我主动开口奉献。
我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并肩作战过，你是懂得。
“齐王海涵，是我失礼了。”
孟忠厚的智慧绝对是足够的，不用陈冲说的太直白，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当即行礼致歉。
“仁仲，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我们许久未见，你这般生分却是叫我心寒。”
“且坐，奉茶。”
伸手请孟忠厚入座，陈冲唤来仆役奉上茶点。
“多谢齐王厚看。我便不瞒齐王，如今宗帅汇聚六十万义军在京，更兼有民三十余万，可汴梁禁军官仓与民仓均是空空如也，一粒粮食也无。”
“齐王，还请为百万军民慷慨解囊。”
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的孟忠厚也豁出去了，再次起身直接明言请求。
“仁仲你呀，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孟仁仲。”
陈冲笑着调侃一句，稍微岔开话题争取一点时间思考。
他往江南卖马换了一大笔粮食，这事要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就算他自己掩饰的再好，也备不住江南那边有人会故意泄露消息。
不然他这第一批八十万石粮食才在登州落地入仓，这边孟忠厚能前后脚赶来要援助吗？
肯定是有人专门去通知过消息的。
这人可能是江南的那帮买家，也有可能是不甘心，要给他上眼药的九妹。
不过是谁都不重要了。
孟忠厚既然开口了，那么就代表着他没办法拒绝，也拒绝不了。
孟太后会汴梁垂帘，宗泽汇聚数十万兵，摇摇欲坠眼见就要崩塌的大怂这是有晃晃悠悠的重新站起来了。
他一被封为齐王，各地州县立刻就有大量士人来投效就是朝廷威望尚在的最典型明证。
他这要是拒绝了，恐怕立刻就会被这帮子心向朝堂的所谓士人抛弃。
民心所向，违背民心的事情，做不得。
身不由己啊。
“为朝廷分忧，乃是本分。不知道仁仲需要多少钱粮？”
理清了利弊形势，陈冲爽快的开口。
粮食他有，有很多，三百万石陆续到账的粮食，足够支持他完成他的战略规划还有绰绰有余。
那么不妨就顺应民心，给朝廷上供一些，解一时危难吧。
这样大家都好。
“齐王深明大义，下臣代太后，代宗帅，代朝廷多谢殿下！”
孟忠厚大喜，激动的感谢。
“仁仲，说了不需要这些虚礼，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且说朝廷需要多少钱粮吧。”
更多的表示忠心的话说了陈冲嫌膈应，就抓着钱粮的数目追问。
“汴梁近百万军民，若想撑到秋粮入库，至少需要两百万石粮食。”
孟忠厚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忐忑。
两百万石粮食，这可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陈冲听了，就算心里有准备，一时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我这才卖了三百万石粮食，入库才八十万石，你一开口就要两百万石？
这是帮我当善财童子还是当冤大头？
敲骨吸髓，扒皮吃肉啊！
“当然，朝廷不会平白索取，宗帅说可以用战马置换齐王的粮食。”
见陈冲皱眉，孟忠厚赶紧补充利好消息。
“战马啊……罢了，两百万石就两百万石，这粮食我出了。”
陈冲咬了咬牙，故作豪气一口应承下来。
不等孟忠厚大喜过望，陈冲再次开口。
“宗帅乃是国之柱石，岂能以战马置换我的粮食自废武功。”
“但为堵天下悠悠众口，且让宗帅将不能再上阵的伤残战马与我就是。”
不能上阵的伤残战马，基本属于马蹄磨损，回收之后看情况将养一段时间，看能否转为军用驽马，或者发卖到民间为驮马。
这些马只要妥善处理，再钉上马掌，立刻就能无缝衔接重新成为上好的战马。
陈冲乐的做这个顺水人情来向天下人展示什么叫做高风亮节。
既然接了这个不能拒绝的齐王爵，被动加入了诸王争鼎的蓝泥潭里，那怎么能不给其他几个好对手上点眼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