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大战之后的硝烟尚未尽散,浓重的血腥味更是无法消散。
短短月余时间,济南城两度易变旗帜,每一次都杀的人头滚滚,血腥冲天。
倒下的尸体先是汉人的,接着是金人的。
用一句人心惶惶来形容此事的济南城不足为过。
然而在血腥与杀戮的双重刺激恐吓下,惶惶不可终日更多的到底是不得不屈居城中的平民百姓。
至于不管是在宋还是降金,依旧高高在上的权贵老爷,虽有损伤,却还是高高在上。
比起朝不保夕的城中百姓,被也速革立剥削的好像伤筋动骨的城中权贵,实际上损失不过尔尔。
甚至通过一场反正的驱贼易旗,在也速革立那里损失的一次性统统都补回来了不说,还大赚了一笔。
所付出的的,无非是一些失去了以后就不值得怎么在乎的人命罢了。
而且众议之后迎奉齐王入镇,后面还有天大的好处等着他们去开发享用呢。
在陈冲紧急统兵飞驰济南城的短短时间里,城中的权贵们集中有序,迫不及待的磨刀霍霍,准备着继续分割更多膏腴。
至于那个促成反正的真正功臣,自然按照惯例被处理了。
只不过是念在陈冲将至,高抬贵手没有按照以往的手段处理的那么干脆利落,直接让其消失,稍微多留了一条贱命再活一段日子罢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自然会将因为顾虑陈冲而耽搁了的流程继续下去。
“不过是个贼配军,捏死他跟捏死臭虫一样。”
“真当他能翻身不成?这济南城以前是我们的,现在是我们的,永远都是我们的!”
“给我看住了那贼配军,胆敢有什么怨言跟动作,立刻给我打,狠狠的打,打死不论。”
一个又一个充满着蔑视的传言,近乎光明正大的传到耳朵里,关胜对此不作任何表示,任由手下的忠心耿耿的将校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只顾自己醉生梦死的买醉。
“若非我乃汉人……尔等具已死耶!”
最到不分天地日月的时候,关胜偶尔的醉语呢喃还是表露了他并非对城中权贵的种种蔑视作践的言语浑不在意。
他并不是麻木了。
更不是被驯化了。
他只是还记得自己是个汉人。
哪怕他从过贼,当过叛军。
哪怕他被权贵看不起,被作践,被压迫,但他还记得自己是个汉人。
汉人,又怎么能做蛮夷的狗呢?
所以他反了,忍者满怀的恶心起兵配合权贵们反了。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走,该做什么,关胜迷茫了。
城中的权贵并不可信。
面对金军血腥压迫,精诚合作的一击致命已经结束。
他跟他们从来没有任何蜜月期可言。
自从他受诏安,当了这个济南府兵马总管以来,没有得到过一天的尊重,数年来始终沉沦在鄙弃跟排斥的作践之中。
“好歹老子死了能当个汉家鬼!不用做亡国的孤魂。”
又一日就醒,关胜摇摇晃晃起身,带着浓郁熏人的酒气,走出营房眺望远空聊以**。
被权贵作践,被人排挤,被看不起又如何。
老子死也不做亡国奴!
就这样,老子拼了,值了。
“总管大人,王上府令!”
忽地,心腹小校满脸喜色的狂奔而来。
“王上……府令?给我?”
酒后尚且麻木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关胜一片木然。
王上,自然是王爷,京东道唯一的王爷就只有齐王赵伯冲。
但齐王又怎么会给他下达王令呢?
而且是霸府王令。
给他一个受招安的贼配军?
可能吗?
不可能。
定是我又喝醉了。
“酒,拿酒来,哈哈哈,齐王霸府有令给我,有令给我啊,哈哈,哈哈哈~”
强做惊喜,只当自己是喝的糊涂了,仍在醉梦之中徘徊不醒。
关胜大笑,笑的苍凉悲怆。
我这辈子怎么可能接到王上霸府旨令?
这些都该是成了那些权贵自留的好处才对。
我一个贼配军,配个屁的王上府令。
去求!
继续喝!
“大人,大人你醒醒,清醒一点!齐王殿下霸府旨令,着大人立刻接管济南府城防,全城戒严防备鞑虏反扑。王旨在此,兵符在此!”
小校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红着眼睛板着关胜的肩膀贴脸大吼,将怀里的王旨跟兵符猛的塞了过去。
“大人,你看看,看看啊,这王旨,这兵符,都是真的,真的!”
“真……的?”
呆愣的攥着兵符,看着王旨,关胜的凄凉渐渐消退。
“真的,是真的!”
小校激动的上手替关胜将王旨展开,指着上面的齐王霸府大印,面红耳赤的激动。
“真……真,果然是真的不假。”
逐字逐句的看完王旨,怔怔的盯着齐王大印,关胜的失意凄凉彻底消失,一双渐渐汇聚锐利的炯炯虎目中不知不觉盈上了泪光。
等到了。
他等到了。
又一次,他关胜等到了,等到一个真正需要他,看得起他大人了!
而且这是王上!
是齐王,是太祖之后的齐王!
蹉跎半生,沉沦数年的郁郁不得志,这一刻豁然一扫,犹如破开云雾。
“来人,整军入城,接管城防,为王上拿下济南城!”
如猛虎苏醒,关胜一手卷起王旨,一手举起令牌,声如虎吼。
一身凄凉酒气,霎时被浓烈的铁血金戈气冲的支离破碎。
“喏!”
小校扯着嗓子怒吼回应,转身之际脸上泪水决堤。
但咧开嘴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苦尽甘来的喜悦。
“入城,为王上拿下济南城!”
“入城,入城,入城!”
片刻之后,营中数千被冷落将士的吼声汇聚成愤怒的惊雷。
自以为完全掌控局面的城中权贵,直到关胜一马当先领兵入城夺取各处城门,才姗姗来迟的接到了消息。
顿时错愕怔滞了半晌。
“关胜,贼配军想干什么?他反了不成!”
措手不及的久久错愕之后,权贵发出色厉内荏,饱含惊悸的愤怒咆哮。
然而面对大义在手,兵符在握,全面接管城防戒严全城的关胜,除了惶惶不安,中气不足的咆哮威胁,他们已经做不了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