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破空，扎入凶恶的靺鞨人颈部，孙宠倚在土堆上，疯狂地喘息。
张忠将，你个驴镇将，再晚来一步，替爷爷收尸吧！
幸存的几名守捉兵也挪了过来，慵懒地靠在土堆上，活像一具要入殓的尸体。
“敢对镇副下手，你们找死！”
张忠将的马槊如游龙，接二连三地挑飞靺鞨人。
孙宠眼里现出满满的羡慕。
马槊就是了不起，比漆枪长，弹性极佳、槊锋极长，轻易就能将人刺个对穿。
可惜，那是武将世家才能传承的槊技啊！
论祖上，孙宠家也是武将，可爷爷死得太早、父亲与姑姑被伯父赶出家门，根本没得到这方面的传承。
即便有传承，以孙宠以前的纨绔样，会练么？
能将木枪耍得有模有样，已经是孙宠的极限了。
一千守捉兵的疯狂袭杀，直接让兵力相当的高句丽怀远军崩溃了。
本来就一汉战五胡，孙宠他们近乎全军覆没的厮杀，已经严重挫伤了他们的锐气，而张忠将他们是生力军！
有第一个人跑，就有一群人跟着跑，然后引发了主将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溃败。
明明，大家支撑一阵，至少能平安撤回五百人的啊！
然而，连怀远军主将都被滚滚人流裹挟着，向辽水方向撤去！
几十名凶悍的靺鞨人，挥舞着长矛、刀斧，逆流而上，向汝罗守捉冲去。
“角弓弩！”
张忠将怒喝。
上百具角弓弩从马上射出弩箭，扎扎实实地射入靺鞨人胸膛，强劲的机械力量，不是区区皮甲能阻挡的。
靺鞨人怒目圆睁，手上的兵刃却无力地坠落，身子渐渐如朽木般倾倒，溅起无数尘埃。
孙宠这一团没有角弓弩，是因为他们死囚的出身。
张忠将带领的守捉兵，才是正经的大康兵马。
一路被追杀的怀远军，到了滚滚辽水畔，千余人只剩了二百不到。
“我们的船呢？”
有人蹲在岸边嚎啕大哭。
辽水滚滚，上面连一片木板都没有！
怀远军才知道，张忠将之所以救援不及，是因为先断了他们的归路！
有人崩溃了，直接扔了兵器，跪地请降，却被不管不顾的张忠将一马槊挑飞。
哭声中，怀远军弃了一身兵甲，纵身跳入滚滚辽水。
没有任何防护地进入汹涌的辽水中，虽然活命的机会不大，却总有一线生机。
没人知道，张忠将为什么连不杀降的惯例都不顾了。
殊不知，张忠将也是浑身战栗。
他父亲、营州大都督张俭，刚刚遣家将告诉他，汝罗守捉的镇副孙宠，是中书令孙无思的长子！
要命！
这要是出点好歹，孙无思与皇后，怕不得小鞋一箩筐一箩筐的扔过来？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孙无思到底是个什么肚量！
就算张俭是棨戟（qǐ，木头做的仪仗，三品以上享用）之家也扛不住！
只差一点点，自己就要回长安，向传说中阴森可怕的胖子孙无思请罪了！
怒火攻心的张忠将，当然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弄死高句丽兵才能出这一口恶气！
回到土堆边，张忠将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带着一丝凶恶：“孙宠，想报仇吗？想过辽水吗？”
孙宠的才思敏捷，迅速联想到了当前的局势。
“至尊是要征讨高句丽了？”
张忠将呸了一口：“呸，怎么说话呢？至尊这是要匡扶高句丽正统，立荣留王血脉，除高句丽权奸。”
孙宠大笑，却震得腹部生痛。
打得狠了，震到内脏，太正常不过了。
……
六月，天子御驾亲征，以徐世勣为行军大总管，率军六万，驾到营州。
李痴为西都留守，助太子掌军国大事，令虎视眈眈的薛国珍珠可汗乙失乙南辗转反侧。
惹不起，李痴这六十多的老汉，太凶残。
乙失乙南虽然膨胀了，却并不觉得自己就比当年北胡的吐苾可汗强。
大康册封的北胡乙弥泥孰俟利可汗斯摩，终究因相貌问题，得不到北胡旧部的认同，北胡分崩离析，斯摩轻骑，随御驾出征。
倒是之前远征草原的比丘们，多多少少建立起了寺庙，还获得部分信徒供奉。
哪怕其中部分地方为薛国吞并了，寺庙依旧安然无恙。
不知不觉地，从北胡到薛国，已经认同了佛门的存在。
三千游侠儿，尾随御驾，哭着喊着要为国效力，却被拒绝了。
说真的，名声不佳的游侠儿，只有从军才是洗白的最好机会。
见到了伤痕累累的孙宠与张忠将，康世基不禁感慨万千。
“想不到，你自我放逐，却真升华了。即便不争孙氏嫡子，你也有资格自立门户了。”
孙宠笑了笑：“启奏至尊，汝罗守捉上下，愿为至尊先驱，先登辽水。”
康世基大笑：“好！后辈奋勇争先，朕身为长辈，岂能阻止？鉴于汝罗守捉兵力有限，朕为你们补足一万人，翘首以盼！”
康世基身后，闪出一员体型富态的将军。
孙宠瞪大了眼睛：“父亲？”
是的，让人难以置信，从来是以文官面目示人的孙无思，今天也甲胄在身。
孙无思难得地绽放出淡淡的笑容：“干得不错。”
孙宠心头狂喜。
几年了，父亲这是第一次夸奖自己啊！
“不过，别跟人比。”孙无思的补充，让孙宠的喜悦消散了一半。
还是比不上那个混账么？
是了，房艾现在是同平章事，也是宰辅中的一员了。
人与人的差距啊，有时候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眼前突然现出那张讨厌的面孔：“孙宠，是不是想我了？嘿嘿，想不到你在这里当镇副，还混得如鱼得水嘛。”
孙宠喜悦尽收：“不过是区区正七品下镇副，不值一提，倒要恭喜你成为最年轻的同平章事了。不过，你不在长安城处理国事，跑营州干嘛。”
房艾挺胸凸肚，拍了拍身上的山文甲：“忘了告诉你，你眼前的，是大康从三品神机将军。一句话，你们攻不下的城，我来攻。”
孙宠满眼鄙夷。
想不到你这大力的怪物，如今也会说大话邀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