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四年，元旦。
元日大朝会一改往日的规矩，不在太极殿中举办，跑到朱雀门外吹冷风。
将士填诸街，勒所部列黄麾大仗屯门，皇帝着衮冕居中，太子次之，二王后（之前两朝的嫡系后人）及百官、朝集使、皇亲、诸亲并朝服陪位，各国、羁縻州使者站于后方。
朝集使，则是各州每年遣入长安禀报政务与财务的使者，且上佐、录事参军、县令不得充使出境。
太常寺鼓吹署鼓乐齐鸣，在诸卫将士隔离范围外的百姓，精神猛然一振。
“《破阵乐》！这是我大康大胜而归了！大康万胜！”
“万胜！”
“万胜！”
消息灵通的开始扳着手指头计算，今年又跟哪里打仗了。
风尘仆仆的定襄道军全面汇合，逃跑了的吐苾可汗被押上槛车，一群身着皮裘、垂头丧气的北胡人，在府兵的押解下，蹒跚而行，仿佛行尸走肉，哪里还有当年执刀劫掠的猖獗？
“是北胡人！”
隔得远，烂菜帮子什么的不容易丢过来，百姓只能悻悻作罢，腔调各异的骂声在长安城中回**。
北胡人是没有打进长安城，可现在长安城的百姓，也有亲人在外头，被北胡人给祸害了的！
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食北胡人之肉、寝北胡人之皮！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哽咽流泪，喃喃地告慰九泉之下的亲人。
我大康，终于打败北胡了！
更有青壮挺直了腰板，目露异彩，准备从军，为家人搏杀出一个灿烂的未来。
礼部尚书豆宽，引导着大军来到朱雀门前五百步。
李痴独自上前，到康世基十步处拱手：“臣，定襄道行军大总管李痴，奉圣命讨伐北胡，赖将士用命，前后累计杀敌十万之数，俘获定襄城伪朝君臣，寻回传国玉玺，生擒北胡可汗，俘北胡军士约八万，杀西胡军士万余，特向大康皇帝交出执掌兵权，请卸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之职！”
康世基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了，面色还是红润了许多，放声大笑：“准！着兵部尚书李痴，押吐苾随朕太庙献俘！”
朝中百官、朝集使纷纷震惊。
大康近年来战力强化，且名将辈出，能打赢北胡在大家的预料之中，生擒可汗则是意外之喜了。
然而，最震惊的却是那些小国。
天下第一强国北胡，被大康十来万大军、连民夫在内不越过二十万人，直接灭国了，可汗都俘获了呀！
自家的国度，经得起大康一怒否？
吐浑的洛阳公当场跪下了：“吐浑贺大康大捷，请上皇帝陛下尊号‘天可汗’！”
不跪快一点不行。
吐浑那位步萨钵可汗，作死是一把好手，三年两载来河西抢一次，然后又厚着脸皮给大康朝贡。
以前是因为有北胡牵制，大康腾不出手收拾吐浑，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现在，北胡可汗都在槛车上了呀！
说起吐浑这个国度的奇葩之处，三天三夜说不完，就拿眼下这洛阳公来说，洛阳这地方，是它吐浑的么？
太祖景皇帝庙乐，奏《大基》之舞；
世祖元皇帝庙乐，奏《大成》之舞；
高祖武皇帝庙乐，奏《大明》之舞。
康世基在神主位前焚香，颇为嘚瑟地将灭突厥、擒吐苾的功绩陈述了一遍。
“犹记当年舞象，北胡突然寇边，前朝末帝为之惊骇。今赖朝堂清明、将士用命，鏖战数月，终擒酋首，祖宗有灵，可含笑九泉矣！”
那意思是，老爹当初没选我为东宫，是你的错啊！
灭北胡这种大功绩，你中意的故太子能做到？
有这逆天的功绩，夺嫡之过，谁能再说？
陪祭的李痴嘴角抽了一下，表示无话可说。
假如故太子登基，也许能打败北胡，却绝对不可能俘获吐苾。
因为故太子的侧重点在民生，康世基的侧重点在国防。
这一仗，大康上下都勒紧裤腰带，好像连至尊的膳食都降了档次，皇后更是将内帑三十万贯借了出来，支持的力度，前所未有之大。
换一个帝王，即便是李痴，也无法打出这样的战绩。
再回朱雀门前，康世基喝斥吐苾：“凡有功于我者，必不能忘，有恶于我者，终亦不记。论尔之罪状，诚为不小，但自渭水曾面为盟，从此以来，未有深犯，所以录此，不相责耳！”
斩敌酋可以震慑四邻，留敌酋同样可以令四夷臣服。
相对而言，留敌酋的难度肯定比直接斩杀高了不少，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大秦天王苻坚，留敌酋留出祸端来。
当然，康世基这种有强大自信的帝王，是不会像先帝一样，非要千方百计把敌酋搞死的。
令吐苾及其家眷安置太仆寺所属，这倒真不是为难人，毕竟太仆寺管畜牧、兽医，地盘大，吐苾容易适应，专业也对口。
搞不好吐苾给牲口治病的本事，还比兽医强些。
叠罗施也被大同军所获，吐浑邪则是自投罗网，就是死也愿意陪吐苾共赴黄泉。
一家人齐齐整整。
俘虏自有少府监接手。
大康的铜铁矿，可急需劳力挖掘呢。
封赏有功将士，府兵各自归建，国子监八人也从军中脱身。
房艾换上一梁进贤冠革带、钩炜、假带、曲领方心、绛纱蔽膝、袜、绿色朝服，混迹司农寺官员队伍中。
稚气的太子献寿，诸王、国公、大臣献寿，朝集使献寿并禀告本州施政情况。
至于外命妇，则在内谒者监的引导下，入后宫为皇后献寿。
各蕃邦国主、使者，则拼命上尊号“天可汗”，请康世基册封各国国主，以示对大康的臣服。
惹不起啊！
一言不合就灭国。
“房艾，听说你此次出征，潜心向老兵学习，亦愿为大康身赴险地，朕意甚慰。准你提一次要求。”
心情大好的康世基，稍稍出格地允诺。
房艾举竹笏：“蒙至尊厚爱，臣感激不尽。臣请朝廷于下月拨五千俘虏给司农寺，用于南方丘陵开辟梯田。”
康世基稍稍迟疑：“梯田是何物？”
房艾道：“梯田，就是在南方丘陵山地，修筑等高的台状、波浪状田地，利蓄水、保土、增产。此法，秦汉之际便有，奈何太费人力，未曾推广。”
“遣北胡俘虏挖梯田，可以令南方丘陵成为良田，鸡肋之地成为粮仓。”
康世基眼睛都亮了。
到现在，中原王朝的重心还在北方，是因为南方多丘陵，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增产方式之前，是没法养太多人口的。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