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父子二人安步当车，向崇仁坊走去，反正也不太远。
青海骢、长挝，被笑容可掬的房吉祥先带回去了。
除此之外，无论是甲胄、毡子、披马毡还是盐袋，那都得交回的。
府上喜气洋洋，一向节俭的房府居然张灯结彩了，部曲家仆们的家眷第一次出现在府中了，大大小小的镬依次摆放每张案几，旁边是切得薄可透影的猪肉、羊肉、鸡……鸡不算肉，腐竹、笋干、窖藏的菘菜、莱菔等。
让房艾诧异的是，茄子都有了。
“娘，昆仑紫瓜是哪里来的？”
“昆仑”这个词，在这时代，除了指昆仑山、喀喇昆仑山，还指黑色。
按说，这东西应该还在天竺等亚洲热带，暂时没传入大康吧？
卢明珠溺爱地笑笑：“这可是从益州带来的。”
呃，好吧，益州那地理位置，接受从西爨（cuàn）转进来的茄子种子，难度还真不太高。
家仆、部曲的家眷，特别是孩子，早就被镬中散发出来的香味勾引得馋虫快出来了，却都尽力克制着自己。
出门前，爹娘教育过，必须守礼，否则除了吊打，以后还再也没有吃宴席的机会。
熊孩子……
不客气地说，家境不达到一定程度，是没有资格养出熊孩子的。
卢明珠满意地扫视了一遍：“都到了，就用膳吧，今天高兴，规矩宽松些。”
待主家动箸，家眷们才往古董羹里投放肉类、豆腐等易熟的菜肴，笋干什么的放一边慢慢煮。
烫熟的肉片，第一时间用小笊篱捞到孩子碗里，然后是家里的汉子，婆娘自己最后捞。
幸亏今天备的肉真不少，否则还真应对不了局面。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真不是虚的，长身体的娃儿、妹娃子胃口都不小，可没哪个是端着小半碗饭、箸数着饭粒、作娇弱无力状的“仕女”。
半碗饭、半碗肉，哗哗吃了个干干净净，照着规矩添饭、捞菜，对肉类格外有兴趣。
这个时代，一般的家境，真做不到顿顿有肉，馋肉在所难免。
再加上肉片切得薄，即便是肥肉都不会腻得慌。
卢明珠笑眯眯的：“都放开了吃，肉多得是。”
么么，老娘这是有多高兴，一点都不控制数量了？
想想房艾大致明白了，一来是年节，二来是因为次子出征平安归来。
当然，也是因为房氏纸坊给梁国公府几近枯竭的流水，带来充足的活力。
出征前，房艾给房吉祥的交代就是，按月提五成利润给梁国公府，没必要再像从前一样节俭。
虽说不能蒸饼吃一个、扔一个吧，好歹中衣也该换一身新的了。
用完膳，所有部曲仆役及家眷，从大到小排着队，挨个领今年的赏钱。
“壮丁一百钱，中男及妇孺五十文。”
这个赏格，让人面上绽放出暖暖的笑意。
一个没有手艺的壮丁，做工一月也才四百五十文，去除吃喝、租庸调，能剩一百文顶天了。
这不是货币严重贬值的时代，本朝的铜钱，坚挺得很。
梁国公府没有说老人，是因为不需要说。
前朝末年的残酷，没有多少老人挺得过来。
让房艾惊讶的是，之后还有两个面容端庄、身姿如搓衣板的稚气妹娃子留了下来。
“这是娘从各部曲家挑出来侍候你的通房丫鬟，年纪是小了点，胜在可靠、知根知底，娘也教导过规矩。你明年弱冠，娶妻的事倒是可以缓一缓，纳妾也可以不考虑……”
好吧，意思很明白，若是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很容易为人诋毁，猜测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喜抱背之欢。
房艾不太喜欢人侍候，可也明白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厉害。
通房丫鬟嘛，可以侍候主人行房，也可以为主人解决生理需求，满意了还可以抬其为妾。
六品官员，可以光明正大的纳二妾，且妾室每年享受朝廷一定的钱粮补贴。
至于换妾、卖妾，至少眼下的大康是不存在的。
因为，不是官员，你连纳媵妾的资格都没有。
享受了朝廷补贴的媵妾，可是得到了朝廷认可，岂能如玩物一般转手？
所以，动不动想回古代过三妻四妾好日子的兄台，请注意了，如果是回到与大康制度相近的时代，只有一夫一妻制！
官员才能按品秩纳规定数量的媵妾。
什么地主豪强纳妾，那是谣传。
那不叫妾，顶多叫通房丫鬟。
虽然偶尔有一两个皇帝会为某人张目，特许二妻、三妻，但绝对是个例。
殷金花、谢苌楚，真是两个接地气的名字。
苌楚，就是猕猴桃！
老娘挑通房丫鬟，品貌、德性是优先考虑的，那些桃花眼、狐媚脸，直接排除了。
老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老娘这是连色都斩除了危险。
老娘，其实我也爱桃花眼的！
房吉祥阿巴阿巴两声，伸出两个大拇指在房艾面前屈了屈，眼里满是笑意。
房艾无奈地摇头，带着殷金花、谢苌楚进入偏院，房吉祥则住进了偏院的厢房。
没辙，五进宅院就是那么豪横，爹娘的正房、房直的偏院、自己的偏院、还有老娘开辟了种菜的院子，仆役们居住的南房与客房，地方大着呢。
外出那么长时间，爬冰卧雪，总得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于是，大浴桶倒上热腾腾的热水，房艾泡在里头，殷金花、谢苌楚用澡豆为房艾洗头发、搓背，累得气喘吁吁。
没法子，这是个男子都留长发的年代，加上在军中熬这几个月没好好洗过，污渍自然是极厚的。
澡豆是这个时代的洗涤用品，主料为豆粉，视价钱不同加了药材、香料，《千金翼方》里有一些记载。
当然，去污能力肯定比不上胰子、肥皂。
咦，是不是可以弄点胰子来挣钱？
算了，懒，躺几天再考虑这个问题。
洗干净了，穿上中衣，房艾直接躺床铺上了。
至于浴桶里的水，当初房艾就弄了竹管排水，拔了塞子就可以通过地下管道流入排水渠里。
其他心思，嘿嘿，不说这两个通房丫鬟很刑，就是房艾早已透支的精力也不允许啊！
鼾声很快在屋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