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元节,在家中躲懒的房艾,被卢明珠嫌弃地赶出去坐衙了。
唉,这就是亲娘,不见的时候想,巴不得你天天在家;
可真在家四体不勤几天,能嫌弃死你。
十九岁了,再也享受不到从前香饽饽的待遇咯!
当然,老娘发脾气的主要原因,还是房艾不愿去与哪家的小娘子同游。
哎,说好娶妻的事可以缓一缓呢?
女人呐!
明明至尊都给了一个月假期的!
一步三摇晃地出门,房吉祥默然跟在身后,房艾却茫然了。
去国子监?
别闹,半年前司业欧阳久酒已经宣布他们出监了,再回去,感觉就像社会生回母校欺负小师弟似的。
饮酒作乐?
没兴趣,这个时代的酒,感觉更像含了点酒精的饮料。
没经过蒸馏,酒味肯定得淡嘛,要不然凭啥“会须一饮三百杯”?
色?
算了,府里有——虽然还很刑。
纸坊那点事,有丁乙盯着,足够了。
思来想去,房艾还是唉声叹气地往司农寺走去。
“哎呀,寺丞的假不是还有时日么?怎么就来了?”司农府刘业民大吃一惊。
“别提了,老娘嫌弃了。”房艾垂头丧气的。
刘业民哈哈一笑:“没错,就是这样!我在家时间长,照样被老娘嫌弃!”
这是老娘嫌弃阵线联盟啊。
司农史萧长德看见房艾,转身就走,让房艾有几分纳闷,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萧长德?
刘业民打了个哈哈:“萧长德这个骡子,估计是看到寺丞,以为自己眼花了。”
咦,这两人的关系还真不错,还会为对方圆场了。
须臾,萧长德板着脸,提着个拳头大小的布袋过来,一声不吭地放在房艾案上。
房艾鼻翼耸动,惊讶地开口:“炒茶?”
不错,这就是香味还不够浓郁的炒茶。
不过,处于初尝试的阶段,手法还不到位,明显炒老了。
炒茶成为主流大约是明朝的事,可不代表早期就没人炒制了。
唐朝刘禹锡的《西山兰若试茶歌》就有明证。
“山僧后檐茶数丛,春来映竹抽新茸。宛然为客振衣起,自傍芳丛摘鹰觜。斯须炒成满室香,便酌砌下金沙水。”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的常识,只是我们以为。
萧长德难得地扯了扯嘴角:“这是老家戎州的茶。”
刘业民瞪大了眼睛:“好你个萧长德,看你个浓眉大眼的,也会玩这套!”
戎州,也就是后世的宜宾。
“戎州早茶,一千多年前就有了。不过,炒制工艺,应该是还在揣摩中,不够成熟,香味还应该更浓郁些。”房艾敲击着桌面。“还有一个问题,即便炒茶工艺成熟了,你们怎么让习惯喝茶汤的大康人接受炒茶?”
萧长德板起了脸:“格老子!真没法。”
房艾笑道:“恰好我知道一些方法。”
生锅、二青锅、熟锅,三锅相连,温度递减,序贯操作。
用炒茶帚在锅中旋转炒拌,叶子跟着旋转翻动,均匀受热失水,要转得快,用力匀,结合抖散茶叶,待叶质柔软,叶色暗绿,即可扫入第二锅内。
二青锅因茶与锅壁的摩擦力比较大,用力应比生锅大,所以要带把劲,使叶子随着炒茶扫帚在锅内旋转,开始搓卷成条,同时要结合抖散茶团,透发热气。当叶片皱缩成条,茶汁粘着叶面,有粘手感,即可扫入熟锅。
熟锅内,叶子已经比较柔软,用炒茶扫帚旋炒几下,叶子即钻到把内竹枝内,有利于做条,稍稍抖动,叶子则又散落到锅里。这样反复操作,使叶子吞吐于竹帚内外,炒至条索紧细,发出茶香。
有一个难点是,现在没有圆底锅,只能用铛来操作,难度增加不少。
萧长德执笔记录的手快成鸡爪了,眼里却闪耀着兴奋之色。
尽管房艾一直宣称仅供参考,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萧长德却觉得极靠谱,比老家那些盲无目的、瞎鸡毛乱试的强多了,至少指明了方向。
“让人接受,就要有身份的人来带动潮流。最合适的人当然是至尊,没得关系的话,天元元年,宿国公成金曾经持节督泸州、戎州、荣州,你们戎州人找他也可以说得上话。”
“如果至尊那头带动不了,就只有找佛门了。那一头,我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房艾清晰地指明了炒茶的发展方向。
萧长德哆哆嗦嗦地叉手一礼,刘业民笑道:“让他老家的人知道,这方法竟是寺丞这等年轻人所创,不知该何等震惊。”
房艾撇嘴:“小事。不过,上林署的林檎,到底怎样了?”
刘业民蹙眉:“不算太好,天元三年的寒冬,生生又冻死了一些林檎,大约能有六七成存活吧。”
房艾长叹一声,无奈。
你还能干得过老天爷?
就算有各种科技,也无非是对老天爷的暴怒进行微调而已。
冷是事实,自己在北胡就冻得生冻疮了。
“尽人事,听天命。反正,我们的目的,不是要保证多少林檎成活,是要证明嫁接之法可行。”房艾只能强行安慰一把。
刘业民、萧长德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要是八成的成活率,报上朝廷倍有面儿!
司农卿杨弘礼踱入公房,刘业民、萧长德赶紧告退。
“杨公来得正好,尝尝这等新法炒制的茶。”
水沸、烫碗、洗茶,再缓缓冲泡,茶叶卷起的条索慢慢舒展开,看上去赏心悦目。
杨弘礼笑道:“还是你会玩,简单的泡茶都充满仪式感。”
浅浅抿了一口,杨弘礼评价:“有淡淡的苦涩味。”
房艾喝了一口,果然味道明显不足。
“你于元日跟至尊说要驱五千俘虏去南方开垦梯田,这事靠谱吗?”杨弘礼关心的是这事。
毕竟,司农寺除了执掌农业之外,还掌管了全大康的常平仓,若是梯田开垦成功,司农寺受益最大。
“哦,这事属实,下官查证过,在邵州的紫鹊界梯田,确实是秦汉之交开垦的,也确实可以在南方丘陵地带大行推广。”
“问题有三。一是下官只知道在邵州,无法确定是在邵阳县还是武冈县;二是可能语言不通,当地即便不是蛮族,方言也足够让人头痛;三是必须确定要开垦的地方,上方有没有水源。”
这可真不是瞎说,尤其是方言,能让人产生一种“出国了”的错觉。
真听不懂啊!